一覺睡醒。睜開眼，屋子灰蒙蒙地看不到光，耳邊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小溪和遲暮都不在屋裏了，看來時間也不早了。
     不過下雨了，我給那幾個男子畫得妝不就花了麼？唉，可惜，看不見那麼美好的畫麵了。
     在地鋪上打了個滾，慢吞吞地換好衣服，又慢吞吞地走出臥房。廳裏也是一覽無疑的空曠，莫嫂正背對我忙碌著什麼，我從盤子裏拿起一個白麵饅頭，坐著開始慢悠悠地啃。
     “姑娘醒啦？”莫嫂沒有停下手頭的事，朗聲說道，“你的朋友說雨天路滑，周圍都是泥濘，不方便出行，說等天晴了再走。他們兩個一起去後山幫我收集夜蝶羽了，那可是我們做衣服很重要的材料呢，夜蝶隻有雨天才會出來，平時很難找見。我年紀大了，不方便去，他們就拿了蓑衣幫我去尋了。你的朋友都是熱情善良的人呢。”
     我點點頭，饅頭還是熱的，看來他們走了沒多久，自己吃完也跟著去吧。
     “你那位高高帥帥的朋友還囑咐說，你昨天晚上折騰了一晚，太累了，讓你今天就呆在屋子裏休息一天。”普通的話，卻被莫嫂說得有了幾分曖昧的味道。臉立即燙了起來，悶頭憤憤地咬了幾口饅頭，死遲暮，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站在山間，瓢潑大雨還在下。剛采下了一片夜蝶羽的遲暮猛地打了個噴嚏，他緊著蓑衣，揚了揚眉不禁往山下望去。身前的小溪聞聲回過頭，關心地問：“遲暮哥哥，你得傷寒了？”
     “沒……”遲暮將夜蝶羽放入背包，回過頭繼續采集，沉吟道：“可能雨太大，陰氣重了些。”
     咬完了一個饅頭，泄完了憤，盯著那個忙忙碌碌的身影，我還是悠悠地開口了：“莫嫂……我有什麼事可以幫您的嗎？一個人太悶了……”
     “我也是無聊才擺弄擺弄這些小玩意，孩子們和你們一樣都去大荒闖蕩了，也不知現在過得怎樣了。有沒有吃好，不知道晚上有沒有好心人收留……嗬嗬，你別見怪，人老了，難得有人來，總喜歡發發牢騷。”莫嫂停了手中的事情，想是弄好了。抱著小籮筐，緩緩轉過身——
     “啊！”我在看見莫嫂的瞬間，整個人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震驚了半天才試探性的問，“……莫嫂？”
     眼前的老婦人身材神態聲音都與莫嫂一樣，隻是她的臉瘦的皮包骨頭，整張臉就像一張貼著骨架的薄紙，臉色蠟黃，有著深深的眼袋，眼球向外突出，活脫脫的一個骷髏！
     她歪著頭看著我，眼中閃著疑惑，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咧嘴一笑，伸出手開始撕臉皮……
     我倒吸一口涼氣，指甲陷入了掌內。有痛感，這一切不是夢……
     臉皮撕下來，下麵不是血淋淋的枯骨，是莫嫂原來的樣子。她收起麵皮，對我歉意地笑了笑，“剛剛弄完就貼在臉上了，嚇到你了，不好意思。”
     從石化中恢複過來的我，怔怔地盯著莫嫂手中的麵皮，使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平靜，問：“那是……易容術？”
     “是啊。”莫嫂輕輕一笑，坐在我身旁，拿著小鑷子垂首又弄了起來。
     “易容術……”我喃喃自語，想著剛剛極為逼真的骷髏臉，腦海中靈光一閃。
     “莫嫂，可否授我易容術？”
     “你……想學？”莫嫂手頓了頓，眼中閃爍著迷惑，又道，“可以啊。我這兒沒有你可以用的初級材料，你去對麵巷子那頭的孫老頭那兒買點瓦泥、細線和骨針回來吧。”
     “嗯！”撐著油紙傘，踏入雨中。側目一瞥，一團黑影在雨中閃過，再看時，卻還是雨簾一片。困惑地搖了搖頭，看錯了？
    
     幫孫老頭捉完了他四散逃走的家兔，聽他嘮叨了一堆話，終於買到了易容的工具。
     再回到莫嫂的屋子，就與一個軟軟的東西裝了個滿懷。
     我低頭，她抬頭，四目相接，相視一笑。
     一對大眼睛，五官極為精致，紅繩紮起的兩條小辮子，四、五歲的光景，隻是臉色有些不自然的憔悴，想是哪家的孩子過來串門吧。揉了揉冒失鬼的頭發，輕道：“小心點。”
     她頑皮地吐了下舌頭，撐起油紙傘跑入雨中，不一會兒便不見了影子。
     “水姑娘回來啦。”莫嫂停下了擺碗筷，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走到我麵前和顏悅色地接過我一籃子的易容工具，低頭仔細翻著。
     我走到桌邊倒了杯茶，抬眼問：“那是誰家的孩子呀？”
     “那個孩子啊……”她的聲音一頓，沉吟道，“沒什麼的……好了，吃飯吧，晚點我教你易容術。”
     “嗯。”伸筷子夾了口菜，放在嘴裏細細嚼著。莫嫂不願說，可是那些越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不是更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麼？又要去拜訪人了呢。
    
     入暮時分，放下骨針，對著銅鏡裏眼角微挑的自己左看右看，滿意地笑了。
     莫嫂說事情都要從基礎做起，現在我還不能學製作易容麵具，所以先授我一些簡單的易容術，這個眼妝就是很關鍵的一點。眼睛易得好，往往能給人眼前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門外也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喊聲。
     我轉過身，見小溪和遲暮放下油紙傘。
     心思微微一轉，回頭對莫嫂嚷道：“我出去一下！”拿過遲暮剛放下的傘，抬頭與他一對眼，見他眼神微露驚訝，嘴角不禁又綻開一個笑容。撐起傘，踏入雨中……
     屋子內上演著同樣的戲碼——
     莫嫂轉過身，一張骷髏臉。在剛回家的兩人倒吸涼氣聲中，她又開始撕扯自己臉皮……
     我笑著加快了腳步，耳邊是雨滴落在不同地方敲出的叮叮咚咚的聲音，眼前是一片黑暗。輕啟唇，吟唱起“火吟法”，在掌心燃起一小團火焰，眼前的一切開始明晰。
     憑著從莫嫂那兒軟磨硬泡來的地址，很順利地來到了一座瓦房前。屋子沒有點燈，依舊黑漆漆的一片，屋前種著許多不知名的黃色小花，在雨中各伸展著腰肢，貪婪地沐浴著。小女孩靜靜地坐在門檻上，閉著眼睛，聆聽著雨聲。
     “你來啦……”她募地張開眼，站起身，對著無人的方向一笑。
     “你……”我詫異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卻什麼也沒看見，話到了嘴邊改了口，“你知道我要來？”
     “沒有，我聽到你的腳步聲了。每個人的腳步聲都不一樣，前麵在莫嫂屋外我聽出來了。”她將目光轉向我，墨黑色的大眼睛卻顯得無神。
     我遲疑地走到她麵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不躲不閃眼睛一眨不眨。
     事實證實了我的想法，她看不見……
     “進屋坐吧。”她微微一笑，襯著精致的五官，極為靈動。若不是那無神的雙眼，長大了絕對是個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