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施雲霽有了身孕，皇朝就再未與她同房，夫妻二人住在回廊的兩端，而皇朝一向入睡極早，以至於施雲霽深夜離府又回來，他竟然不知。總理大臣府的府門拉開一條縫隙，施雲霽蹙著眉頭慢慢走了進去，動作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觸動了腹中的孩子。
    “小姐，小心點。”大丫鬟青兒扶住她的手，一點一點向裏走著，輕聲道，“今兒小姐受驚了，以後啊，這賬簿什麼的就不要您親自去看了，讓嚴掌櫃自己對就好了啊，老爺也不會怪您，您有身孕啊！”語氣中滿是埋怨，似乎對自家主子的魯莽行為十分不滿。
    施雲霽點點頭，歎道，“今兒晚上實在太險了。”
    一言一語中，主仆二人已經輕輕的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小姐，您先等一下，我去把燈點上。”施雲霽的房間，除了皇朝與大丫鬟之外，從不讓任何人進入，就算施雲霽回房再晚，燭火也隻由大丫鬟點起。她站在門口，心中逐漸安定了下來，嗅著熟悉的香氣，緩和了情緒。然而黑暗中忽然有一隻手，點亮了燭火。
    大丫鬟低叱一聲，一個閃身擋在了施雲霽麵前，喝道，“誰？！”
    那燭火緩緩抬起，映出了皇朝麵無表情的臉。施雲霽心中猛地一沉，“老爺，你不是……”
    “睡了？”皇朝緩緩道，“若是我睡了，又怎麼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他的聲音從未像現在這樣冰冷過，“青兒，你出去。”
    “……”大丫鬟擔憂的看了看自家小姐，卻仍舊乖巧的施了一禮，退了出去，將門掩上。
    皇朝當先坐了下來，對施雲霽道，“坐吧。”自從她有孕，皇朝就專門為她定製了一張仰椅，柔軟舒適，最適合孕婦休憩。施雲霽冷著臉，心中滿是忐忑的坐了下來。
    皇朝看著她蒼白的臉，心中又是氣憤又是心疼，道，“你每月總有一日夜裏不在，這我都知道，既然是博雅侯留下來的產業，你又何須瞞著我，這樣下去無非是互相生了猜忌，有什麼好的？”
    施雲霽低著頭，“老爺說的是。”
    “你一個姑娘家，”皇朝脫口而出，自己沒有覺得如何，施雲霽倒是愣了愣，心說我嫁與你已數月，你怎麼還說我是姑娘家？然而在皇朝心中，施雲霽卻永遠是那個會在他麵前羞澀微笑的小姑娘，現在教育起來，就像是長兄在教育幼妹一般，“大半夜的跑出去，連個護衛都不帶，若是出了什麼事，你腹中的孩兒怎麼辦？”
    施雲霽聽來聽去，皇朝都是因為她半夜不告離去而發怒，心下稍安，知道他並未得知自己今晚做了什麼蠢事，斟酌了一下笑道，“老爺說的是，雲霽之後小心。”
    “不要之後小心了，從今兒起，你不要去浮世繪了，總是去那樣的地方，孩子要是沾上脂粉氣了怎麼辦，”皇朝說的認真，“若是有什麼問題，我去向博雅侯解釋，若是將來出生的孩兒不康健，你這個做娘的才最心疼。”
    施雲霽心中一暖，笑道，“是是是，老爺說的是。”
    皇朝看到她笑意盈盈的樣子，一時間也消了氣，走到她麵前蹲下身來，輕聲道，“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
    施雲霽緩慢的傾身捧住他的臉，笑道，“我不會的。”女子明麗的容顏上一片溫和，好似明鏡城的雲梅花一般溫暖。然而女子輕聲道，“老爺，你真的想要這個孩子麼。”
    皇朝頗有些吃驚，顯是沒料到施雲霽會這麼說，他笑道，“為何這麼說？”
    “我一直覺得，老爺不喜歡這個孩子。”施雲霽低下頭含笑道，“老爺喜歡的，應該是宮中那個吧。”
    “唯兒有身孕了？”皇朝蹙眉道，似是毫不介意提到那個女子的名字。
    “老爺還是喜歡唯貴妃？”施雲霽微笑道。
    “唯兒是個好姑娘，”皇朝笑道，頓了頓，“隻是我已經娶妻了。”
    施雲霽愣了一下，皇朝繼續道，“那些都是年少輕狂，可以忘記了。”他看著自己年少的妻子如此驚詫的神情，一臉坦然道，“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事兒的，但是若是有人想利用這事造什麼風波，那定是居心不良。”
    施雲霽垂下頭，良久後忽然道，“我今兒險些犯了一個大錯。”
    “嗯？”
    “我讓人，送摻了紅花的藍檸香進了宮。”施雲霽輕聲道。
    皇朝一驚，“謀弑皇族血脈，你……”
    “我隻是以為，”施雲霽抬起頭，坦然道，“那孩子是你的。”
    皇朝看著妻子微微浮腫的臉，知道她最終沒有將香料送進宮去，緩緩道，“唯兒是無辜的。”
    “我不知她究竟給你和皇上下了什麼藥，讓你們如此回護她，”施雲霽深吸一口氣，有些哽咽道，“但是我才是你的妻子。”
    皇朝歎了口氣，攬住她道，“是的，你才是。”施雲霽伏在他的肩上，無聲的哭泣起來。皇朝知道女子在懷孕期間情緒大起大落，現在正是最嚴重的時期，他現在能做的，隻是擁住自己的妻子，讓她在懷中發泄。
    “臣妾有身孕？開什麼玩笑。”摩迦唯歌一臉古怪的笑意，“誰說的？”
    “朕隻是得意而已。”永辰帝坐在書案後，一臉平靜的看著奏折，“若是你真的這麼快就有了皇族血脈。”
    摩迦唯歌神情更加古怪，“皇上，您現在說的，一點都不像皇上。”
    永辰帝微微一笑，“在你麵前，朕還用保持風度？”
    摩迦唯歌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一身流氓習氣的永辰帝，背過身去研究地圖。永辰帝看著她的背影，眼中含笑，心中卻是陰沉一片，惠嬪直到此時還是十分健康，腹中的孩子也十分健康，皇後一直很安靜，兩宮太妃隻是不時的曬曬太陽，也沒什麼別的行動，然而就是這樣的平靜之中，卻隱隱掩著不安。他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忽然道，“唯兒……”
    “皇上，十萬大山裏有幾條出路？”摩迦唯歌忽然問道。
    永辰帝怔了一下，沒想到摩迦唯歌忽然說這些話，“既然叫十萬大山，肯定有無數出路，就算沒有出路，也會有無數藏身的地點。”
    摩迦唯歌笑了笑，“皇上，你知不知道向羅河？”
    永辰帝沉吟了片刻，“在十萬大山的山腹。”
    “向羅河畔，有大量的密林，”摩迦唯歌指了一個大概的位置，“有一個很有利的條件，水源。”
    “唯兒，這有些狠辣，”永辰帝明白了她說的是什麼，蹙眉道，“會死太多人。”
    “皇上不想平定南疆？”摩迦唯歌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當然想，”永辰帝頓了頓，“但是朕不能被史書記成暴君。”
    “皇上若是想，那臣妾願代皇上出征。”明豔的女子認真道，“臣妾會還皇上一個安定的南疆。”她在說這些的時候，眼中滿是隱約的期待與躁動，似乎對這意料之中的一戰無比成竹在胸。
    永辰帝看著單膝跪下的寵妃，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如此肯定？”
    “是。”女子左手放在肩上，回答的斬釘截鐵。
    “那……朕……”永辰帝頓了頓，“不會令你出征。”
    摩迦唯歌詫異的一抬頭，不知永辰帝究竟是怎樣想的。永辰帝望著自己的寵妃，神情愈發複雜，“你越是想出宮，朕越不會讓你走。”摩迦唯歌心中一動，不知永辰帝怎樣洞悉了自己心中最深處的想法，有些不敢迎視他目光，垂下頭去。
    “你若是倦了，朕帶你出去走走。”永辰帝微笑著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再過兩個月，朕要出宮一趟，皇後要掌管後宮，惠嬪有孕，隻有你能陪朕走了。”摩迦唯歌抬起頭望著年輕的皇帝意氣風發的笑容，忽然道，“皇上，您為什麼從不怪罪臣妾，臣妾的舉動，在您看來，應該是叛逆才對啊。”
    “你越是這樣，朕就越是清楚你究竟在想什麼。”永辰帝頓了頓，“若是朕連這些都看不出來，那還做什麼皇帝。”
    摩迦唯歌沒再說話，輕輕的倚在永辰帝胸前，“皇上，若是有一天，皇上有了心頭憂慮，臣妾可以解決的，那一定不要顧及臣妾。”
    永辰帝撫著她的長發，笑道，“說什麼傻話，朕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怎麼做？”他心中忽然一動，那些問題，早在數年前的那一見，就已種下。他將懷中的女子擁的又緊了些，腦中忽然想起她剛剛進京時，在大街上初遇的那一日，那個紫衣少女滿目戒備與警覺，好似一隻張牙舞爪的獸類，而現在，她終於，已經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