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舊夢卷】 長安卷 第二十啟章 猶記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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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辰帝五年的秋天是一個不同尋常的秋天。自六月開始調兵直到八月底準備完畢,龍熙朝上上下下都風傳著一件事,皇帝陛下,要禦駕親征。
朝中文臣勸駕未果,武臣躍躍欲試。而少帝終是決定,親自來解決北疆的戰亂。
名義上是由樞密院正副使、靖遠西路軍和平疆北路軍大將聯名上書請陛下禦駕親征,而實際上,少帝為了這個機會,已經隱忍了不少年,並且駁回了所有勸駕的折子。
“陛下畢竟還年輕,”楊大學士歎道,“此去北疆,路途遙遠不說,北疆的蠻子打起仗來不要命,陛下萬一出了什麼事……”
“陛下既然敢出征,定是做好了所有準備,就連這帝都內,不也留了後手。”樞密院副使陳廷文與年長的楊大學士一同下朝出宮,微笑道,“有皇大人在朝內,殷將軍隨駕,大捷在望啊。”
楊大學士向身後望了望,早朝之後,皇朝與平疆大將軍殷流許都被留下來開會,年輕的權臣與常勝將軍,任誰都知道這是陛下的兩招王棋。
禦書房內,皇朝與殷流許正在等候永辰帝的到來。
今日是大朝日,一大早群臣就守候在宮門口等候上朝,皇朝前一晚處理事務,極晚才睡,一大早醒來,竟是連早飯也沒來得及吃,就匆匆忙忙的趕到了宮裏。現下坐在禦書房內,一臉苦相,已經餓的前心貼後背。
禦書房的門開了一條縫,陳公公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皇朝麵色一喜,笑道,“早上沒吃,餓的不輕。”
陳公公笑眯眯的打開食盒道,“這是陛下的旨意,郡主有些不舒服,陛下去看看郡主,生怕皇大人餓到,命奴才送些點心來。”
皇朝拈起一塊梅花糕道,“那本官就不客氣了。”言罷迅速將盒內的點心消滅掉。
平疆大將軍殷流許坐在對麵的繡墩上,不由得笑了出來,“皇大人心憂國事,昨晚定是辛勞到很晚方才就寢,今兒竟是連早餐也沒來得及用?”
皇朝苦笑了一下道,“殷將軍這些天想必也是極其辛苦吧?”兩位大臣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疲憊二字,相視苦笑。皇帝陛下禦駕親征,總理大臣坐鎮帝都,平疆大將護駕遠征,兩位大臣為了此事準備繁多,終是在皇帝陛下離開帝都之前將諸多事務處理好。
“此次隨駕的影衛有多少名?”
“一百五十三人,貼身保護陛下,剩下的留在帝都內以防生事。”殷流許望了皇朝一眼,“總是有些不安分的人。”
“陛下的意思,此次出征,帝都內必有動蕩。”皇朝垂首微笑,“屆時,還要護好長寧郡主才是。”
“皇大人忘記了,現下這帝都內可是有兩位郡主。”殷將軍笑道,“帝都居,大不易,皇大人這些年來可謂辛苦了。”
“不及殷將軍宿眠邊陲來的辛勞,”皇朝回以一笑,拭淨手指,“感謝將軍提醒,不然,本官還真是不記得,這帝都內還有另外一位郡主。”
而這另一位郡主,現在正是在宮中。未央宮內的帷幕隨著秋風起伏,而深宮之中卻是沒有一絲微風。原本透亮的寢殿此刻卻是一片陰暗,所有的窗子都被嚴嚴的閉了起來,帷幕低垂,將整個寢宮的光都遮住。這樣的原因隻有一個,長寧郡主正在生病。
自從入秋,赫連哲哲就一直咳嗽不止,太醫院的方子換了一張又一張,小姑娘的身體卻始終不見好轉。永辰帝心憂幼妹的身體,大朝會之後連朝服都沒換就匆匆敢至未央宮探視,並且一道旨意將摩迦郡主從郡主府召到宮中,照料長寧郡主。
摩迦唯歌進宮的時候,赫連哲哲斜倚在榻上,小臉蒼白。
不時的咳嗽似是耗盡了她全身的精力,原本如此活潑的姑娘現在病懨懨的一絲活力也沒有,看著著實讓人心疼。摩迦唯歌坐在她身側,憂心道,“換季不知加衣,病了可好了?”
“我沒事,隻是著涼了而已。”赫連哲哲安慰她道,說話的聲音卻都已經變得沙啞。
“還說沒事,太醫開的幾張方子都不起作用,總是咳嗽下去會落下病根的。”摩迦唯歌蹙眉道,“不知中原有沒有金銀花和胖大海一類的藥材,以前我咳嗽的時候,母後總是準備這樣的藥材,很快就會康複。”這句話說的五成真,那金銀花胖大海,本是另一個世界常備藥,此次就成了西域特產。
“太醫院有的是法子,讓他們換著方子試吧,”赫連哲哲笑道,“不在宮裏過,日子會好些吧?”摩迦唯歌聳聳肩膀,“輕鬆了些,但是同樣的無趣。”她自然不會對赫連哲哲說出其他的事情。
“沒有出去逛逛,聽說八月的燈會很漂亮。”赫連哲哲邊笑邊咳了起來,摩迦唯歌連忙替她順了順氣,憂心忡忡道,“哲哲,就你這樣的身子,還怎麼上戰場……”
赫連哲哲連忙捂住摩迦唯歌的嘴,悄聲道,“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悄悄混進去,神不知鬼不覺。”清麗的姑娘家促狹的眨眨眼睛,“忽然感覺很刺激。”
“刺激?”摩迦唯歌失笑道,“你難道就不怕刀劍無眼?”
“有你呢,我不怕。”赫連哲哲回答的理所當然,一臉坦然的看著摩迦唯歌,“你可要把我照料好,不然皇兄會發怒的。”
“你這是把我綁上賊船了?”摩迦唯歌笑道,“要是陛下知道你偷偷混進軍營,沒準會下旨禁了你的足。”
“那也是從北疆回來之後的事,”赫連哲哲笑笑,“唯兒,我怎麼總覺得,皇兄這次出征大有深意?”
摩迦唯歌一怔,強壓住心中的不安笑道,“別亂想了,陛下行事自有安排,你呀,把身子養好就好了。”
永辰帝到未央宮的時候,看到的景象是摩迦唯歌在喂赫連哲哲喝藥,長寧郡主的小臉皺成一團,摩迦唯歌一邊輕聲的哄,一邊慢慢喂著藥。他心中一暖,製止了一旁的宮女通報,輕輕走上前去,道,“朕來。”
摩迦唯歌回頭,看到的是身著明黃服飾的年輕帝王,長眉入鬢,眸子亮若晨星。隻是由於近些日子都沒有休息好,眼中有些血絲。
“陛下。”她連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宮禮。
“不用多禮,”永辰帝笑嗬嗬的接過她手中的藥盞,坐在赫連哲哲榻邊,“郡主府的匾額又換回質子府了,這是為何?”狀似不經意的一句話,摩迦唯歌的冷汗霎時就淌了下來。換了一個匾額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然而從郡主府換回質子府,豈不是明拒了宮中的保護?
“畢竟仍是外族,市井多有議論,家兄生怕對陛下龍威造成影響……”
“朕既然敢賜,就不怕人說什麼。”永辰帝溫柔的喂妹妹喝著藥,一邊輕聲道,“畏首畏尾,朕是這天下的主人。”
摩迦唯歌低聲應是,“臣女回到府中,就將匾額換回。”
“這些日子,先在宮中照料一下郡主,”永辰帝頓了頓,“接下來的事,朕自有安排。”
“是。”
永辰帝細細叮嚀了妹妹注意身體,又吩咐宮女好生侍候郡主,隨後看了摩迦唯歌一眼,道,“你隨朕走一走。”摩迦唯歌垂下頭,跟在永辰帝身後走出了未央宮。赫連哲哲倚在榻上,看著兩人背影的眼神,十分複雜。
“秋天到了,花謝了。”永辰帝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摩迦唯歌站在他身後,小意的尋思此話究竟是何意思,遲遲沒有回應。
永辰帝沒有理會她的沉默,繼續道,“樓蘭的秋天,是什麼樣子?”
“大漠沒有秋季,”摩迦唯歌笑道,“這個時候,樓蘭的子民怕是已經披上氈毯了。”
“可是我龍熙的秋天,如此美麗。”永辰帝微笑道,“隻是,北疆的秋季,不知如何。”
摩迦唯歌心頭一動,輕聲道,“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陛下,此去北疆,定是一場大戰,隻是,這天下又要有多少父母沒了子女?”
永辰帝沉吟著,並未接腔。
“將軍百戰死,戰士十年歸。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陛下,臣女隻求陛下,惜取將士性命。”摩迦唯歌輕聲道。
“好一個將軍百戰死,戰士十年歸。”永辰帝輕笑,“朕允了,朕會惜取,這些將士的性命。”他轉身望著摩迦唯歌,目光炯炯,“隻是,這關山和黃河,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