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鈺不敢看師父，縮頭縮腦地把臉藏在師父懷裏，直等到師父走回屋內將她放在椅子上，又輕輕地給她理了頭發。
    段鈺斜眼看見了桌上的骨頭粥，心裏想著這是那個師父身邊的婦人做的就猛地不願吃了，可是現在這尷尬的境地，段鈺考慮來考慮去，要麼還是吃點東西來緩和一下氣氛吧。而且……我餓了。
    於是段鈺想著，轉身去拿勺子，手剛動卻被製住了。
    “段鈺，洗洗再吃。也不怕吃壞肚子？”師父說。
    段鈺瞬間就鬱結了，一抬頭看見師父不知從哪拿來的濕毛巾，拖著她像拖著隻小狗往屋子裏走。段鈺一路沒有掙紮，順從地跟著師父去了。
    走到裏間，便看見那並不是很精致的洗漱台，池子台麵有些簡陋，牆上倒是很自然地擺了麵銅鏡。段鈺看見鏡子裏的自己，一臉泥汙像個又髒又醜的破布娃娃，而身後的師父，穿著粗布衣服，白白淨淨的手牽著她，仿佛生在淤泥裏的蓮花。忽然就有一種很不搭的錯覺。
    “想什麼？”師父問，輕輕搓著她的手。
    段鈺自是不敢亂說話，隻低了頭任由師父握著她的手輕輕地揉搓。
    直到師父把她的手洗幹淨，又握著她的手去擦她臉上的髒泥，師父沒有嫌髒，段鈺沒有敢看鏡子。段鈺連呼吸都不敢用力，輕輕地，和著腦袋上麵的呼吸。吸氣吐氣，吸氣吐氣，輕柔而緩慢的，配合著他的心跳，記下他的心跳，還有多久，還能聽到他的心跳多久，或者其實根本就不是我命裏能聽到的心跳。
    師父的手很軟，指尖是常年練習樂器的粗糙，很輕很輕地擦著她的臉，摩挲起來很舒服，舒服得段鈺閉上了眼睛，臉上的手指很細心地去擦每一個小細節，包括眼角，眉梢，嘴角……嘴角……嘴角……觸感似乎不一樣，柔柔的，溫溫的，讓段鈺心跳加速的……不會是？！
    段鈺猛地睜開眼睛，卻在同一瞬間看到師父向身後轉去的臉：“嫂子！好了，咱開飯吧！”
    嫂……子……
    段鈺表情就囧了，嫂子什麼的嫂子什麼的，怎麼會這樣！
    不等段鈺囧完，師父一回頭從她胳膊下一伸手提起她便帶走。
    段鈺立時有一種被人打包帶上餐桌的錯覺。
    王美人把段鈺放好在椅子上，掏了張手絹給她墊在下巴下方，讓段鈺想這要不是吃西餐就是把她當成還會流口水的兒童了，自己也坐下在段鈺旁邊。
    段鈺頗興奮地看著碗裏的骨頭粥堆得高高的，就像一座厚實的小山，很滿足她現在吃掉一斤的心情。順眼望向師父的碗裏，卻讓段鈺心裏驀地一空——師父的碗裏隻有填底的那一點。
    婦人將二人的動作盡收眼底，心裏笑了笑，將鍋裏剩下的倒給二人，道：“我再去煮一鍋來。”
    “不用了。”王美人急忙抬頭看著婦人，想伸手去拉又不好拉，手便不上不下停在半空中。
    “沒事，還夠。”婦人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廚裏糧食是不多，但多煮一鍋粥還是可以的，看這尷尬的兩人，便打趣佯怒道，“還有，我年齡不大，再叫嫂子我可生氣了！”
    “那就，有勞姐姐了，我來得匆忙……身上也沒帶幾兩銀子。”王美人窘迫地摸著自己的口袋。
    “別呀，”婦人說話間進了廚房，留下一句，“誰跳洞裏還能帶著銀子的？”
    剩下王美人和段鈺兩人麵麵相覷。
    “段鈺。”王美人說。
    “師父。”段鈺說。
    然後就沒有話了，段鈺也沒再動碗裏的粥，兩人都有等婦人煮好回來一起吃的意思。
    過了很久，桌上的油燈閃閃滅滅閃閃滅滅。
    “段鈺，這位其實就是當時村裏那位老太君講的故事裏的那個守衛星辰圖的村婦了，叫她守大姐就好。”師父的聲音突然響起來，讓想開口的段鈺猛地又噤了聲。
    “哦，好。”段鈺點點頭。
    “那師父！”段鈺突然又問，撲閃了大眼睛，“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我……”師父要說話，卻聽得後麵走來的守大姐笑著解釋了。
    “你師父他啊，是看你掉進洞裏去了心急，為了救你自己也往裏頭跳，卻不知道這窩龍洞啊，是四麵八方，沒有盡頭，隻有出口，隻看你有沒有運氣找到出口或出口的人有沒有意把門打開接你出去。”守大姐說著，將手裏的鍋擺在桌上，示意段鈺幫忙，“你也應該去過了旅行者的出口，他們應該把事情都向你說了，也跟你說了我永葆青春的能力，希望你看見我應該不會覺得奇怪。而你師父……怎麼說呢……”
    “怎麼說？”段鈺看了一眼師父，覺得現在的情況是無可比擬的詭異了，但她沒敢看師父太多，於是又看著守大姐。
    “你師父是緊跟著你跳下去的，但旅行者發現了你卻沒有發現你師父，於是給你引了路把你帶到他的出口去，而你從旅行者那裏被送出來之後，旅行者他們就又去旅行了，根本沒有注意到你師父，我那天是……”守大姐忽然不好意思了起來，聽得段鈺很是心癢，隻聽得守大姐繼續說，“開了那窩龍無底洞的門想要就近扔個垃圾……就看見你師父朝著我的臉砸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