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鈺直跑出去好遠，拐了幾條巷子，直拐到確認自己三天以內是找不著回去的路了才停下來。
    這是一條很古老的巷子，很明顯已是多年沒人走過的了，從兩邊高高的院牆望出去，附近都是掛著紅燈籠紅綢緞的樓台高閣，又有幾個身材豐滿的女子裹著及胸的紗裙倚在欄杆上，向四周招搖著。
    “哇塞！”段鈺叫起來，“這裏不會是傳說中的秦樓楚館的後巷吧！”
    天哪天哪天哪！樓台之上隱約還可以看到依著鮮豔招攬客人的不僅有女子，居然連男子都有！
    “今天出門真是香豔！”段鈺說，抬頭欣賞著台榭之上那些鶯紅柳綠的身影。
    一陣風刮過，段鈺眼裏忽然進了沙子，逼著她不得不低頭閉眼搓揉眼睛。
    待她能開眼時，眼前多了一個窈窕的背影。
    伊身資曼妙，長發及腰，香肩瘦削，憑著青牆，輕輕曲了伊的腰，又見那腰盈盈不足一握，幾乎能與王美人豔美，朦朧中又可見翹起的臀部，再往下，是纖纖細腿，看得段鈺咽了口水。
    師父最好沒來過青樓！
    段鈺祈禱著，這樣的女子光是背影就足以豔煞百八十個尋常男子了。
    又見伊肩膀微微抽動，想是在哭。
    於是段鈺走到她身後，輕輕地問：“姑娘，沒事吧？”
    那女子仍不回頭，讓段鈺好生尷尬，然後她清了清嗓子，一手搭上伊的肩，一手從兜裏拿出一塊餅來：“姑娘，餓了嗎？”
    古代的生產力低下啊，感謝袁隆平先生！
    伊聞言，停止了抽動，緩緩轉過頭來。
    空空的眼眶，從裏麵流出血來，上翻的鼻骨，被撕爛絕不止一次的嘴角，還有，沾著血水和餅屑混合物的尖牙。
    伊咧開那可以開到眼角的嘴，嘴裏咕嚕著含混不清的音，但段鈺聽懂了：
    相公，還吃老婆餅嗎？
    段鈺翻了翻白眼，暈了過去。
    段鈺是噎醒的，無數細小的碎屑粉末堵著她的食道，甚有些塞住了她的氣管。她皺了皺眉，咳嗽兩聲，試圖把滿嘴的東西咳出去。
    但這很困難，於是她微微側身，把滿嘴的碎屑吐出去，一動，才發現自己在一個溫柔鄉裏，這令她有了睜眼的欲望。
    於是，段鈺睜開眼睛。
    不知是腦漿還是涎水的東西從那女人的五官溢出來，垂在自己眼前一厘米之外。
    “蒼天啊！”段鈺喊完這一句，眼一閉，又暈了過去。
    “相公！”伊搖著段鈺的身體，“妾身給你做餅。”
    不醒，我就是不醒！
    段鈺死死閉著眼。
    “相公，吃完餅再去找輕畫姑娘啊。”伊仍然在搖。
    輕畫姑娘會叫我吃小老婆餅吧？不醒！
    “相公，妾身知錯了，再也不敢攔著相公了，相公你起來啊！”
    夫人你看清楚，不要隨便抓個人就喊相公！你見過你相公長胸嗎？就算再小有還總是有的！眼睛長哪裏去了？
    猛然想起伊流血的黑洞洞的眼眶，段鈺驚得打了一個寒顫。
    寒顫一打，就漏陷兒了，明顯安靜了許多。
    段鈺遲疑了一會，遂抱緊肩縛，呢喃著說：“那麼冷，怎麼睡啊？”
    又是一陣安靜。
    忽然覺得身子一涼，似有東西壓了下來。
    “相公，妾身給你暖身子。”
    夫人。。。。。你是鬼啊。是冷身子吧？
    段鈺難得地沉著冷靜，沒有嚇得睜開眼睛立馬把伊推開，隻是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冷，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隱約聽見有人說話，聽得出內容，卻分辨不出聲音。
    王美人站在攤前至少有兩柱香的時間了，小販雖奇怪，卻樂得不攔他。因為這貌若神仙的男子一站在這兒，身後三米之外就由無數用手帕遮住臉的少女和大媽圍成裏一個半圓。
    就在畫麵定格快要成像的時候，王美人伸手，似乎是要拿起一本書，玉白指尖離青皮的書還有毫厘的距離的時候卻又停住了，隨即如驚鴻一般迅速抽開。
    王美人又恢複了起始般狀態。
    小販歎了口氣，從剛才王美人出現開始，這個動作對他攤上那兩本書已經做了不下十次了。
    日頭已到了下午，雖仍是陽光普照，但太陽已經有了斜斜沉下去的趨勢。
    小販忍了很久了，他每次想說話又都不敢，怕那一圈女性罵他破壞了這和諧的景致，眼看著就要到下午了，還沒人來買點什麼，就算今天得以一睹仙人風采他還是不甘心。
    半響，王美人又突然伸出了左手。
    那隻白皙的左手在左邊那本書上方懸停了一會，引得小販連帶著一幹女性眼巴巴地看著。
    忽然聽到沒人身後的人群中爆發出一個狂躁的吼聲：“你個臭婆娘？不回家給老子做飯在這裏看什麼熱鬧？”
    於是眾人就看到那隻冰肌玉骨的手咻地就收回去了，隨即是神仙流暢連貫地轉身，提腳，走人。
    待神仙走遠了，那半圓原本還是縵立遠視的女性保持高度一致瞬間衝至小販攤前，爭相去看剛才神仙要拿的兩本書，一看，傻眼了，那兩本書是：
    《庖丁要術》和《婦德之亨飪》
    段鈺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說：“你丈夫現在在望月樓和輕畫鬼混呢，留你在這兒傻乎乎地做餅，還不快去捉他回來？”
    身上一輕，段鈺想伊大概是走了，但她仍不敢睜眼，怕是一睜眼又要見到什麼可怕的景象。
    果然，又聽伊的聲音回來了：“你亂說！我家相公明明是在家等我做餅給他吃！”
    “騙人。你做的餅明明是都讓你一個人吃了。”那個聲音賴洋洋地說。
    “不會，不會！我做了那麼多餅等相公來吃，我怎麼敢一個人先吃了？”
    “錯，是他逼著你全吃了。”
    “不會，不會！相公怎麼會逼我？”
    “他逼了，還把你逼死了。不然你嘴角的餅屑是怎麼回事？”
    “不會！不會！啊！”伊怪叫著，段鈺聽到她猛烈地撞到四周牆壁的聲音。
    世上不僅是人，就連鬼也喜歡自己騙自己。
    等那撞擊的聲音好不容易停下了消散了，又聽得伊的聲音幽幽地說：“我騙不下去了，從一開始就不該騙自己，你手收了我吧。”
    靜了半響，那個熟悉的賴洋洋的聲音才變得頗詛喪而無奈：“我不會收鬼，給你個地址，自個兒上招魂林裏待著吧。”
    師父！啊！師父！
    段鈺猛地開眼，這句話太耳熟了！她一翻身，聽見伊說了最後那句讓她震驚的話，又暈過去了。伊說
    “讓我再摸摸那孩子吧。”
    王美人推開了門，心裏忽地就空了。
    段鈺在黑暗中感到有人在踹她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