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混亂都在慢慢地平定。這一天，我一直沒有再見到他。我一個人按照嚴暮的傳話，呆在他的房間裏等著他。就這樣，一直到深夜。
    門嘎吱一聲開了，他出現在我的眼前。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身體也有些消瘦，隻是目光依舊溫柔如水。他離得我很遠，隻定定地望著我，似乎在遲疑。
    我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過往的一切不快，我已經統統拋諸腦後。現在，我的眼裏，隻有他一個人！
    “傲天！”我失控地向前跑去，緊緊地抱著他。
    他伸開雙臂，緊緊地擁住我，說道：“玉兒，太好了，你原諒我了，是嗎？是嗎？”
    “傲天！傲天！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隻要我們兩人在一起，我們在一起！是不是！是不是？”
    “是……玉兒！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玉兒，相信我，我以後會一心一意對你好，那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傲天，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見到你，什麼傷都不重要了。玉兒，你怎麼這麼傻，如果我沒能趕回來，一切事情便都無法挽回了！”
    我摟住他的脖子，笑道：“可這隻是假設而已。現在，我們互相都在彼此的身邊，什麼事也沒有啊！”我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隻覺得心口處隱隱作痛。
    “傲天……天瑩她……怎麼樣了？”
    他低了低頭，輕輕呼了口氣，道：“雙方損失都很大，短時期內大概不會再發生什麼了。但是……她說，她不會放棄……”
    幽暗的燭光輕輕地抖動著，抖落了一身的眼淚。
    “傲天，今天在殿上，西原王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不安地問道。
    他的目光瞬時有些凝滯，不自然地躲閃了一下目光，微微一笑，道：“玉兒，這些事，給你解釋了，你也不懂。”他站起身，來到桌旁，端起一隻茶杯。
    “可是，我總覺得，西原王話裏話外……似乎跟我有些關係？”雖然我有些害怕，但還是鼓足了勇氣問道。
    傲天的笑容消失了一下，卻又迅速地補救了回來，將我摟在懷裏，說道：“玉兒，你太多心了。這些事情，跟你能有什麼關係呢？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什麼也不要想，好好享受隻有我們兩人的時光。玉兒……”他的聲音漸漸開始顫抖。
    我更加害怕。我從他的懷裏起身，望著他有些晶瑩的目光，道：“什麼？”
    “犯下了這麼大的錯誤之後，我真的……真的很怕失去你……”我竟看到有淚水淌下他的臉頰。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再黯然悲傷了，更何況是落淚呢？我隱隱感到，一定有事情已經或者將要發生。但他執意不說，我又能如何呢？
    “傲天，不會的。”我再一次摟住他的脖頸，這一次，恐怕要我安慰他了。“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會與你在一起，再也不會離開了。”
    “是……再也不離開……玉兒……”他喃喃地嗚咽著，聽得我的心隱隱地抽痛。他在我的耳邊，輕聲說到：“玉兒，你要相信我，在我心中，你始終是最重的。”那一刻，我以為，一切痛苦全部結束了。
    已經是接近黎明時分了，我才從傲天那裏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現在，那裏已經是我自己的屋子了。其他人已經全部搬離了。
    打開門，屋裏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我摸索著來到燭台旁，點燃了一支蠟燭，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想要向床邊走。
    這一轉身，卻嚇得我後退了幾步，又靠在了桌子上，險些將燭台碰倒。
    天瑩，握著她的劍，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後。她的神情嚴肅，此刻卻跟嚴暮有了幾分神似。她的臉龐還有一道淺淺的血痕，大概是被劍傷的。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凝玉。”她淡淡地說道。
    “天瑩？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我緊緊握住雙手，控製住急促的呼吸，壓低聲音，盡量保持平靜地說道。
    “淩傲天的守衛太差，我也沒想到能如此輕易地進來。”她的語氣中充滿了鄙夷，目光中是滿滿的驕傲。雖然幾經挫敗，卻沒有挫傷她的銳氣與傲氣；雖然他們的關係不同了，可這似乎並沒有影響她的行動和思想。
    “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她此次前來，一定是有大事。不然在這種情況下，她又怎麼會隻身前來？
    她靠近了一步，道：“凝玉，我是來救你的。快跟我走吧！”
    我吃了一驚。她為什麼要來救我？難道仍舊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理由嗎？
    “救我？”我幾乎是呆住了，“為什麼？”
    她的眉頭漸漸皺緊，張了張嘴，然後才說道：“你還不知道嗎？”
    我的心跳有些加快。搖了搖頭。
    “唉！凝玉，你是出自西原王府的，是不是？”她的語氣明顯急促了些。
    這句話……耳熟……傲天，也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難道，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是……是啊……”我緊張極了，生怕她說出的話讓我無法承受。
    “凝玉，你難道不知道，你們原野上的法規，破壞‘勝者為王’之規則者，滅其家族嗎？”
    “我……知道啊……可……”昨天，傲天對西原王也曾經說出過這句話。此刻，天瑩卻也提到，難道……
    “你出自西原王府，自然算是西原王府的一部分！此次西原王謀反失敗，你也逃脫不了幹係！昨日殿上，陸宜已死，謀反罪名便定，明日早朝，判決便會下發！用不了兩天，就會查到你頭上！”
    我的心驟然一緊，全身上下似乎被冬天冰凍了，動不了，也說不出話。隻覺得眼睛裏燙燙的，有淚水要滾落。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喃喃地說著，心如刀割。
    “凝玉！無論你相不相信，我自始至終都是在乎你的！我不能看著你去死啊！跟我走吧，凝玉！”她靠前一步。
    我下意識地躲開她，用手捂住胸口，心痛難忍。
    她急急地望著我，眼圈有些泛紅，喘息得不很均勻。我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地擔心我。我突然覺得，我們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日子。站在我麵前的，還是那個好朋友，天瑩。
    過了很久，我的呼吸漸漸均勻了。我平靜了下來，因為……心已經死了……
    就在剛剛不久，他對我說，再也不離開我。他對我說，不會再傷害我。就在剛剛不久，他摟住我，溫柔的微笑，淺淺的呼吸，讓我神醉心迷。
    就在剛剛不久，他說過，在他的心中，我始終最重。
    可我現在才明白，今天在殿上，我便已經敗給了王位。作為一個王，他不能違背原野的法規，他不能失信於原野上的百姓，他不能……失去他的尊嚴和威儀……於是，他選擇了，放下我。
    “天瑩，謝謝你。不過……我不走……”我淡淡地說道。
    她的眼睛瞬間睜得很大，似乎對於我的話不敢相信。也許，她根本沒有想象到我會有這樣的答複。可是，一個心已經死了的人，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凝玉，你在說些什麼啊？難道你還對他抱有僥幸嗎！昨日在殿上，淩傲天明知關係到你，可他仍然處死了陸宜！這說明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他在乎的，是他的權力和地位啊！凝玉，他連自己的家族都能夠放棄，何況是你啊！”
    是，如果他昨日讓西原王就那樣在重重包圍中走出大殿，原野王必定顏麵盡失。百姓議論紛紛，流言四起，這個王位，他又如何繼續坐下去？
    她的一番話，正正好好，觸到了我的痛處。我尚未愈合的傷口仿佛被再次撕裂，還在上邊撒上了鹽。我用手捂住胸口，再次努力控製自己。
    “凝玉，別傻了，快跟我走，天亮了就晚了！如果你執意不同意，我隻有……”她向我靠近了一步，目光慢慢沉了下來。
    我連忙後退了幾步，靠在遠一些的牆上，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天瑩，求求你，尊重我自己的決定。求求你……”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凝玉！你還是一點都沒變！你要知道，你留下來，隻有死路一條！在這種情況下，連淩傲天都沒有辦法保護你了！”
    “不……天瑩……求求你，尊重我……求求你……”我睜大眼睛盯著她，生怕她有什麼行動。同時，仿佛有一把刀，在我的心底揮舞，劃出一道一道。
    “凝玉，你確定自己想清楚了嗎？”
    “是，天瑩，我決定了，不可能再改變。”
    她重重地歎息了一聲，說道：“你這麼堅持，我也沒有辦法！”她抬起眼晴，望著我，說道：“凝玉，我們朋友一場，就讓我向你告別吧！”她說著，慢慢走近。
    我無奈地笑了笑，向一旁躲了躲，道：“天瑩，我沒有他那麼高的功夫，所以告別的事還是免了吧。如果你硬要這麼做，我隻有現在就結束自己！”
    她的腳步滯住了。很久，才苦笑了，道：“凝玉，你這麼聰明，為什麼一定要……”
    “天瑩！謝謝你！謝謝你！天瑩……無論在何時何地，你都是……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微笑著，微笑著，淚水卻不斷地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