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信天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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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天一步一步向前移動著,雙手一直在顫。仿佛過了幾千年,他終於來到了我們的身邊。而此時,他眼中的淚水早已經洪水般泛濫,順著臉頰流下。
    作為一個霸氣十足的原野王,我隻見過他眼中閃爍的淚光,如此的淚水,我卻是第一次見到。是什麼,讓他如此地激動,以致於淚流滿麵?
    傲天在那裏站住,片刻後,卻突然屈膝跪在了地上。
    “娘!”
    他大聲呼喚著,將頭深深地埋下。
    “信天……”娘喃喃地念到,不停地搖著頭。看著她花白的、蓬亂的頭發輕輕地顫動,我的心也隨著它們起起伏伏。
    “娘!孩兒不肖啊!”他抬起頭,望著娘,大聲地說道。
    此時此刻,我的心一片混亂。在這個沒有陽光的下午,接二連三的事情讓我應接不暇。天空霎時灰暗了下來,頭頂陰雲密布,一場大雨即將降下。
    “信……信天哥……?”我極力控製著急促的呼吸,吐出這三個字。可我卻覺得害怕,這三個字陌生得讓我害怕。說完,我的心一片冰涼,眼前一片漆黑,隻感覺全身輕飄飄起來。
    他的目光移向我,輕聲道:“汀兒……”(娟然晴雪:提醒一下,把這兩個字不要念成兩個字,要念成兒化音~)
    “不……不……不!”我使勁搖著頭,希望這能夠使我清醒。可是毫無用處,我沒有辦法控製我自己。或者說,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我的淚水順著臉龐流下,就在他們的麵前,就在我的家鄉的麵前,一點顏麵都不肯留給我。我強忍住抽泣,使勁捂著嘴,向遠處跑去。我聽到他的呼喚,但我沒有站住,因為他叫的是——汀兒……
    順著記憶中的方向,循著兒時的腳步,我流著淚跑著,跑著。終於,記憶中的溪水在我的眼前重現。小溪潺潺地流動著,在夕陽的餘輝下泛起粼粼的波光,閃耀著醉人的光華。
    水邊的老溪石,曾經承載過兩個人的童年的石頭,仍舊默默地躺在那裏,隻是更加蒼老了,更加滑膩了。
    “信天哥,你要去哪兒玩?汀兒也要去。”
    “汀兒,信天哥這次不是去玩,信天哥要出去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做我早該做的事情。汀兒,你放心,有一天,信天哥會回來的。那時候,你和娘就都可以過好日子了。相信我,好嗎?”
    我趴在溪石上放聲痛哭,衝刷過無數年溪水的溪石,第一次淌上了淚水。我望著遠方柔和的夕陽,卻覺得刺眼。
    很久,遠處想起了腳步聲,近了,卻漸漸平靜了。
    “汀兒……”
    “不!我不是!我不是!”我大喊道。
    他來到我的身邊,輕輕拉動我的胳膊,說道:“汀兒,就是在這裏,我告訴你,信天哥一定會回來。今天,我終於實現了諾言,隻是沒想到,事情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掙脫他的手,站起身,退後幾步,道:“不!不要叫我汀兒!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汀音,你也不是當年的信天哥了!我是凝玉,你是淩傲天!時間太久,發生了太多,我們都變了!”
    “可是……玉兒,這樣不是更好嗎?我們雖然不是親生兄妹,但從小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現在我們早已經互相了解,你是不是也該對我放心了?”
    我背過身去,深深吸了口氣。“互相了解”,真是好遙遠的詞語。
    “求求你,讓我安靜安靜。這麼荒唐的事情,我接受不了。”
    “荒唐?你為什麼會這麼說?這應該是我們二人的緣分才對!玉兒,我又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了。為什麼什麼事你都能從中看出悲哀呢?”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說……我不知道……不知道……心裏好亂……”
    突然,他在我的身後將我摟住,湊在我的耳邊,說道:“好了,玉兒,我想……”他輕輕地抽泣著,同時輕輕地笑著,“我小時候沒有得罪你吧?你總不會因為我是信天哥就不準備理我了吧?”
    我掙開他的雙臂,向前走了幾步,說道:“不……你讓我安靜安靜……安靜安靜……安靜安靜……”
    他果真沒有再說話。
    我望著眼前蕩漾著的溪水,想著一大堆紛繁複雜的事情,心裏卻隻覺得空曠。幾年來的風雲變幻,物是人非,汀兒和信天哥居然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可凝玉呢,該怎麼麵對傲天?
    就這樣,落日的餘輝一點點將湖水吞沒。當夕陽收起它最後一抹光輝的時候,我輕言:“我們……還是回去吧……娘該擔心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慢慢地跟著我走回去。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隻聽得見腳步聲,在荒無人煙的小村落裏格外清晰。幾年了,村裏大概隻剩下了幾位風燭殘年的老人,足不出戶,以致於如此寂寥。
    家門口,母親一直等在籬笆旁。
    我慢慢地走過去,低了低頭,道:“對不起啊,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所措地回頭看了看傲天,又立刻把頭轉了回來。
    娘握了握我的兩隻手,示意我攙扶她。於是我扶著她,向傲天走去。
    傲天連忙上前一步,握住娘蒼老的手。
    “信天啊,十幾年了,讓娘怎麼敢想,今生今世還能夠再見你一麵。今天,娘真是太高興了,咱們一家人終於團圓了……”娘說著,布滿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簡直讓我心碎。
    晚上,木屋裏點上了昏暗的燈燭,淡淡的香氣氤氳在空氣裏,潤潤的,柔柔的。燈光裏,三個影子,靜靜地坐著。可屋子裏,並不安靜。
    我想要將這幾年來的經曆講給娘聽,可有些事情,礙於傲天,卻不能說。可他卻很坦然,將他離家出走以後的所有事情都講了出來。
    “娘,孩兒的大仇,已經報了。”他的目光堅定。
    娘的手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抬起的眼睛裏溢滿了淚水。她看著傲天,竟然哭了出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我隻以為娘是因為激動,沒有多想,隻是安慰她。
    聽著傲天漫長的奮發圖強之路,我的思緒也不禁飄蕩到十幾年前。那一年,我五歲,信天哥九歲。他告訴我,他要去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第二天,家裏不見了他的影子,從此以後也杳無音訊。
    娘抱著我們賴以為生的琴,帶著我,離開了縣城,來到了這個偏僻的小村莊。她為我改了名字,從此以後,汀音,就變成了凝玉。而她自己,用她今天的話說,“琴女若聲”從那以後銷聲匿跡,憶雲開始存在於世界上。
    “娘,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搬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還要改名?”這是傲天最大的疑問。他說他曾經無數次尋找過,搜遍了整個西若草原,也沒有琴女若聲的消息。這讓我突然想到了那次在餐室,如果我能夠記得娘以前的名字,恐怕事情也不會這樣發展。
    娘卻沒有解釋為什麼要隱姓埋名,隻說是生活所迫。恐怕也是吧,那時候的我們,一年到頭也難以飽餐一次。
    “大概十二歲的時候,我被強征入宮。”我說著,抬頭去看傲天。他的表情很怪,似在笑,又不像,似思索,又不像。可我明白他的感覺。“從那以後,一直到十八歲,就呆在西宮,做一些雜活。”其中的苦處,我沒有細陳,這沒有什麼必要,隻是徒增煩惱。“半年前,我離開了西宮,去到了侍女訓練殿。一次在湖邊……”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事情。”一直講到深夜,我們才將這段複雜的故事講清楚。
    娘一直靜靜地聽著,神色並無任何異常。她的表情溫柔而慈愛,時而看著我,時而看著傲天,有時也插幾句話。全部的故事講完後,我卻看到娘的眼中泛出了淚水。
    “娘,您……”我問道。
    “唉……天意啊……天意啊……人永遠爭不過命運。”娘說著,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淚水,站起身來。
    “娘?”我站起身來。
    “娘累了,去睡了。你們,也早日休息。信天,你更是,離那天不遠了吧。”娘說著,蹣跚而去,留給我們一個蒼老的背影。我看著她,心酸之外,還有些奇怪。
    “玉兒?”我聽到傲天在叫我。我不想回頭,便循著月光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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