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第一天的早上，雖然我依舊是天不亮就要起來，但感覺和以往不同。沒有了那震天響的鑼聲，我倒覺得有些不習慣。
    起來以後，我們立刻接到了一個下級侍衛前來傳達的命令。香香被安排在大王晚上處理事務之時端茶送水；天瑩被安排作為大王的轎旁侍轎；而我，專門清洗大王的衣物。
    命令下達之後，就要立刻行動了。我跟隨著那位下級侍衛，來到了我工作的地方。
    那是宮殿中的洗衣房。成堆的衣服，華貴非凡，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些貴族們的衣物。不知道那些複雜的裝飾，穿在身上會不會感到壓抑？
    “到了，凝玉。”年輕的下級侍衛對我笑笑說到。
    我看到放在我麵前的是一個桶，裏邊的亂七八糟地堆著一些衣服。我對他點了點頭示意，然後也還給他一個笑容。
    他轉過身去了，我低頭注視著那些衣服。
    “凝玉？”他突然回過頭來了。
    “嗯？”我微微吃驚，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吩咐。
    “你好，我叫敬原。”他又對我笑了笑。
    “你好。”我回道。
    隨後他就離開了。我並沒有多想什麼，因為我的全部心思都在那些衣服上。
    我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從那桶裏拿起一件衣服，生怕使它有任何毀壞。
    那是一件白色的長袍，裝飾著一條條閃耀著光輝的銀絲，如同天上的星辰，在白晝的天空中衝我眨著眼睛。衣服上散發著陣陣香氣，我的眼前重疊了另外一個情景——湖邊的貴族公子。
    眼神是淡淡的笑意，嘴角是淺淺的微笑，身上是濃濃的霸氣，言語中是小小的挑釁，在秋日的湖邊，仿佛黑夜中的一簇煙花，使我措手不及，使我為它的美好而驚異，使我的心地泛起一絲淺淺的渴望。
    湖邊，不經意間的一個照麵，糊裏糊塗的一段對話，好勝心帶來的一個賭注，葬送了不少的花樣年華，也使我陷進了深深的悲哀之中。
    在燦爛的笑容中，我幾乎就要忘記，我一定不能忘記，我是一個下等人。
    拿著那件衣服，把它放到水中，用洗衣棍和清水將它仔細地洗幹淨，才是我的全部使命。
    清晨的陽光，在這個沒有任何遮攔的大院子裏顯得格外耀眼，所有的一切都在陽光的籠罩之下，幾乎讓人相信這裏沒有任何陰霾。
    我用力地搓著衣服。
    突然，衣服被一片陰影籠罩了起來，再仔細看看，是一個人形的陰影。發髻盤在頭頂，肯定是個男人。
    我吃了一驚，回過頭去看，心卻跳得更加厲害。
    站在我身後的，便是那位貴族公子……不……他是原野之王。叫做嚴暮的高級侍衛，帶劍跟在他的身後。
    我連忙跪著轉過身來，把頭埋低，說道：“奴婢凝玉，參見大王。”
    “凝玉，作為貼身侍女，稱大王為公子就可以了。”是嚴暮的聲音。
    “是。公子。”我的聲音在微微地顫抖著。
    “起來吧。凝玉。”他把我的名字念得很重，似乎又要提醒我想起那日的那個賭。
    我站起身來，低著頭，仔細地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但自己劇烈的呼吸聲卻在耳邊久久不去。
    “嚴暮，你先去吧。”他說道。
    “是。”嚴暮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此時此刻，這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我雙手搭在身前，低低地彎下身子，頭深深地埋下。我感到呼吸起來困難極了，隻好微微張開嘴吸著氣，努力地聽著他的動靜。
    “凝玉。”他終於開口了。
    “是……”我應道。
    “把頭抬起來。”他說道，聲音中有難以名狀的力量，與那位高級侍衛的口氣截然不同。
    我抬起頭，努力正視他的臉。他的目光溫柔，臉色傲然。我需要揚起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你看，本王像不像本族的背叛者？”他雙手背後，微微笑著，似乎已經料到我會說些什麼。
    “不像。”我淡淡地答道。
    他微微顰眉，似乎想要看透我心裏的想法。
    “既然不像，那你為什麼之前卻說像呢？”他微微笑著說道，進一步逼問我。
    “公子，當時奴婢不知道公子的身份。既然公子說那裏是外族邊界，出現在那裏的人就可能是外族奸細，那麼奴婢也有理由認為，您是本族的背叛者。”我把頭低下去，說道。
    他沉默了。安靜之中，我不知道他的心裏在想些什麼，不知道我的話是否將他激怒。但我說的是事實，我天生不會諂媚。也許，沒有那件事，我也不會這樣說話。
    “抬起頭來看著我。”他終於說道，口氣冷了許多。
    我聽從地抬起頭，仰視著他高貴的麵龐。那霸氣的目光仿佛有一種神奇的法力，讓我忍不住要去服從它的指令。
    他盯著我的眼睛看了許久，終於莞爾一笑，說道：“嚴暮。”
    瞬間，一道藍光從天而降，嚴暮從此中現身，一拜道：“是，公子。”
    “把凝玉，調去侍餐。”他笑眼彎彎，目光中漾出一汪清水，輕輕疏了口氣。
    我愕然。
    他翩然轉身，拂袖而去，留給我一個高貴的背影。恍惚中，我隱約覺得，這個背影，是我今生今世的留戀。
    嚴暮也轉過身，隨他離去。即將消失時，他的回眸一望，悲涼，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