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會舉行在兩天之後的那個晚上。外麵熱鬧得讓人以為敵軍打進來了，我家裏卻靜得連半點聲音也沒有。老爹總是每天早上頂著黑眼圈兒匆匆回來，然後對我耳提麵命一番，再隨手抓一片我盤子裏的麵包就走了。西納爾更利索，幹脆就去宮裏伺候那老頭兒不回來了。我一直以為他對我爹也就那麼回事兒，沒想到真到了緊要關頭還是挺關心的。切~
    我盤腿坐在地上，這麼大一個房子現在就跟我一個人似的了。仆人？我早把他們打發走了。我等肖摩爾那妖孽呢。我發誓，這輩子我就等他這麼一次。再有一次，我就是“等”的兒子。可是肖摩爾是不是也太磨蹭了。我沒聽錯吧，上次他是說騎龍來吧？
    就在我正打算把肖摩爾的話當放屁躺回床上睡覺去，旁邊的窗戶就響了起來，然後呼的一聲猛地開了。一陣風卷天漫地的吹進來。有人在窗外喊道，我來了奧菲斯。聲音被風席卷，模糊不清又到處都是。
    我回頭，逆風望去。那果真是一頭龍。通體赤紅如火焰附體，一雙眼睛卻是銀色的。它懸在窗口，窗外的世界就如同一片火海了。肖摩爾坐在赤龍上，一身金色戰袍在風中火中鼓鼓而飛，著實讓我愣了一下。然後我就陷入深深的自惡中。我最近花癡的程度越來越嚴重了。竟然會對一個妖孽恍神。
    喂！你想愣到什麼時候啊？我騎的是龍，這麼大動靜你不怕被人發現啊！
    妖孽說話了……
    啊！來了。我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窗口。
    肖摩爾讓龍側過身去，向我伸出手。
    抓住，我把你拉上來。他說。
    我看看他的手，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抓住了。
    他一用力，就把我帶到了那頭龍的背上，正坐在他前麵。那頭龍隻是微微上下浮動了一下，沒有對我的到來做出太多的反抗。
    你哪買的龍啊？不錯啊。我摸著那龍背上鎧甲一樣的紅磷，說道。回頭看了一眼肖摩爾。
    他張大了嘴誇張的“啊？”了一聲。你怎麼想的啊。他說。我這是買的蛋從小開始孵的。要不它能這麼聽話？這叫炎龍，一生隻服從一個主人。要不是從他小的時候我就經常給它看你的照片，他才不會讓你騎呢。
    少惡心我！鬼才信你說的話！我瞪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他卻嘿嘿的笑起來，語氣別提多無賴。他說，你倒是說說，你不信的是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我要是承認前半句我就會從此和白癡劃等號，要是承認後半句他媽的我就是白癡的祖宗。
    少廢話！我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剛才誰說的會被人發現啊？
    身後傳來一陣輕笑，然後那隻據說一輩子隻服從一個主人的炎龍就帶著我家門前這條街上滿地的煙花沫子騰空而起。嗆得我連肺都要咳出來了。等到了天上，我狠命照著肖摩爾就是一拳。“你他媽是故意的是不？”我吼道。回頭一看肖摩爾比我還灰，整個一男版灰姑娘。雖然我意識到可能是我錯怪他了，但讓我和個妖孽承認錯誤還不如在內心自責來得痛快。
    他往臉上抹了一把，“對、對不起。我沒在低空起飛過，不知道這家夥的帶風力這麼強。”說話那聲兒那叫個堵塞。也說不清是被煙嗆的還是被我當胸一拳給打的。
    我決定忽視。轉回身正視前方。
    “別生氣了。”他竟然說著從背後抱住了我，哄孩子似的。
    我當時就有種想把他扔下去的衝動。他真是跟我有血緣關係嗎？就他這智商，他這反射弧長度，真的是有機生命體嗎？
    不過他這隻龍真TM是不錯啊。從我家呼呼的往上飛了幾百米然後又水平滑行一會兒，也就夠我和肖摩爾那妖孽說上這麼幾句，西歐娜斯的綠色就在眼前照耀了。
    腦袋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你打我幹嘛！”我回頭衝肖摩爾喊，離著太近口水噴他一臉。哼，我要的就是這效果。
    肖摩爾抹了把口水。“你噴泉啊！”
    “那你就是瘋狗，沒事兒亂咬人！”
    “我是看你哈喇子都快滴答我龍腦袋上了，提醒你注意點。”
    “注意什麼，有什麼好注意的，我又不會吃了它！它又不是你媳婦你緊張個鳥啊！”
    看得出肖摩爾的神經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了。一臉扭曲滿腦袋黑線。我心裏一點愧疚也沒有。多虧了眼前這禍害，我的童年才充滿了毀天滅地的足以扭曲我人格的不堪回憶。
    肖摩爾下一句話差點讓我沒當場就滅了他。他說，“你是我媳婦我才會緊張。”
    他好像在我眼睛裏看見了什麼，一把抱住我的腰。“我錯了我錯了，再不說了，別走！”
    我是要走了嗎？他說了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滿心離意。去，留。在哪裏都是一樣的。或者無非是吃飯睡覺玩樂說笑打哈哈逗咳嗽，千萬可別有幻想，千萬可別有思想，否則隻有自己找死。
    “其實我不是想離開你……”這句話，我其實都不知道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對自己說。怎樣都無所謂吧。突然我想回去了。什麼赫菲斯。見了又能怎樣。胯下金色雄獅手中赤光火焰刀的永遠都是赫菲斯，永遠都不可能換成是我。我的世界就隻有家裏那巴掌大的地方，偶爾溜出去就跟出個國差不多。還掙紮什麼啊，還幻想什麼？傻了吧唧的。
    “奧菲斯……”
    我回過神。發現肖摩爾在盯著我看。
    “看什麼，眼神那麼惡心！”我推著，想要和他保持距離。
    “奧菲斯，隻要你不離開，讓我……把這頭龍給你都行。”
    這什麼狗屁語言啊，腦袋裏有腦細胞嗎？我他媽也不能為了一頭龍就跟你一輩子以身相許啊？
    “哎……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行嗎？”肖摩爾皺著眉，把我的頭壓在了他的胸口。
    “你幹什麼！”我用胳膊撐著想推開他，可推了半天連半寸的距離也沒有。“肖摩爾你個王八蛋！再不放開我我就咬死你！”
    “小壞蛋……你要是像個孩子那樣叫我一聲二伯，我就不會死得這麼慘……”頭上的聲音像是哀歎一樣的說。
    他那樣用力的抱著我，越抱越緊，我覺得連呼吸都困難了，像是抓住稻草似的，“那我叫你二伯……二伯，二大爺……放……”
    肖摩爾可能是覺得我聲兒不對，連忙抓著肩膀把我推開，估計我臉色肯定不好看，反正我模模糊糊的看見他臉好像都白了。他把我抱在懷裏輕輕的拍。要不是他眼睛一點都沒紅，光看他那表情我還真以為他要哭了呢。
    “謀殺的是……你……”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救人的也是你……啊……你還有沒有……有沒有點兒良知啊，好歹我也是你弟弟的兒子。”
    我真懷疑這家夥是不是腦袋的構造和民事行為能力人有什麼不同之處，這會兒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哎……”他歎了口氣，“本來是想要和你改善關係的，結果又鬧成這樣……”
    “二大爺，咱倆的關係我看到世界末日也就這樣了，隻要你像個正常人，我就認了有你這麼個親戚。雖然是賠了點，但賠了我也認了。誰讓奶奶生第二胎之前吃錯了藥了呢？要不能生出你這麼個……”二傻。我其實很想把話說完。可想想說出來太傷人了。雖然肖摩爾不是人。但我是。我會覺得內疚。為了肖摩爾這樣妖孽中的妖孽、二傻中的二傻、垃圾中的戰鬥機內疚，我覺得不值。“都這個點兒了，舞會早結束了吧。”我還能說什麼。我現在覺得我擁有菩薩一樣的包容心，救世主一樣的寬宏大量。
    “早著呢……”他微微笑著，看我。隻是看我，沒做別的什麼。“我們再往上飛一段兒，然後就得自己飛了。這龍的動靜太大，恐怕驚動了別人。”
    我點點頭。
    然後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反正這條龍就呼呼的往上盤旋。越往上就覺得空氣越稀薄，也越冷。上次達到這個高度時候雖然是在露台，但好歹是在西歐娜斯的保護光裏，還沒覺得難以忍受。現在就覺得有些吃不消了。我的神術不高，還達不到隨心所欲適應環境的程度。可又不想向肖摩爾求助，就隻好忍著了。
    嘴裏突然被塞進了什麼東西。“別忍著，快吃了。”
    “這什麼啊，味兒這麼怪！”我筋著鼻子憋著嘴。
    “先別說話快吃了。可不是鬧著玩的。”肖摩爾的聲音是有點兒緊張。
    我就聽你一回。
    確實，咽下去之後沒多久身上就不冷了，呼吸也變得順暢多了。
    “你給我吃什麼了？”我繼續刨根問底。問清楚了，好歹再陶騰幾個，等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就不發愁了。
    “你啊，就是個小農民。腦袋裏就那點小農意識。天天尋思著怎麼把好東西都劃拉到自己口袋裏。”肖摩爾吃吃的笑著揉著我的腦袋。
    我說這肖摩爾是妖孽吧？連我心裏想什麼他都知道。
    妖孽，我是從來不跟妖孽一般計較的。所以我沒還嘴。
    整個世界動著的就隻有炎龍兩隻像火光一樣的翅膀上下扇動，其他的，就隻是被炎龍的紅光和不遠處西歐娜斯的綠光照亮的變了顏色的灰蒙蒙的雲層。雲層卷曲壓縮彌散從我們身邊騰騰而過。看著西歐娜斯頂端那點格外明亮的光越來越近，肖摩爾攬了一下我的肩膀。
    “奧菲斯，我們走吧。”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就已經靠在他的懷裏向上飛。他的速度似乎比炎龍的還快。我隻覺得風刮在臉上生生的疼。肖摩爾用披風將我裹得更緊。他的聲音在風刀中支離破碎，四處彌漫艱難的到達我的耳朵，“再忍忍奧菲斯，我們就要到了。”
    因為他用雙臂把我抱得太緊，我可以清楚的感到他的身體同樣抖得厲害。
    就在我以為我們就要化作傑戴特上空的零件兒的時候我們終於進入了西歐娜斯暖綠色的保護光。
    肖摩爾挑了一個突出在牆壁上能站腳的地兒落了下去。好一會隻是喘氣沒說話。
    我從他披風裏伸出頭來，看見的景象真是把我嚇傻了。
    肖摩爾滿臉的血，一道一道的口子，每一道都有一寸多長，都張牙舞爪的往外滲血。身上的披風卻完好得出奇。
    “疼嗎？你疼嗎？”我想去摸摸他的臉卻又不敢，手就那麼懸著收也不是落也不是。
    “我沒事。”看得出他本來是想笑一下，可一臉的傷一動就裂開，然後就是一道道瀑布。
    我覺得我當時一定是瘋了。要不是就是被那妖孽可憐的樣兒給迷惑了。反正，等我明白過來，我的嘴已經貼在他嘴上了。我連忙退開，跟針紮了似的。我都不敢抬頭看他但還是沒忍住。我發現肖摩爾眼睛睜得比龍眼睛還大，臉上全是血看不清楚，但披風遮掩沒受一點兒傷的脖子卻紅得跟火腿似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想我當時是真的有點慌了。我是不是被肖摩爾傳染了，也變成妖孽了？不會不會！我喜歡的是妞！我是個直的！
    我一把推開他，想也沒想就衝了出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飛的這麼快，呼的一下就衝出了保護光，然後就是刀子一樣的風。臉上、手上，凡是露在外麵的地兒一下子就刀子割似的剜心的疼。好強一陣風，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那一瞬間我就想我他媽就是個傻，怎麼就犯病的非得親人家一下。就算是內疚吧。就算是想要補償。你他媽的都把自己當什麼了。以身相許的落難少女嗎？！！死就死吧。反正也沒臉活著了。
    卻天不遂我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