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抹光線消失殆盡，房間徹底陷入黑暗，空氣中湧動著淡淡血腥的氣息，夾雜著深遠綿長的恨意。
    繞熏將在手中輾轉揉搓得太久的照片舉到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但還是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雙犀利的，看不到底的眼。胸口阻塞得吸不進氣體，手撫上去，心髒的搏動一如既往，還以為會難受得停下來呢。
    也許，隻是自己溺浸在痛苦中苦苦掙紮，尋不到岸，而別人還是好好的過著自己的生活。繞熏將頭埋在兩膝間，肩膀忍不住地微顫，她和秦婉伊，恐怕是這個世上最悲哀的母女了。
    房外，女人盯著電視的眼，不曾離開一秒，嗑著瓜子的嘴巴，顯得很忙綠，“一回來就貓在房裏，誰知道在裏麵幹些什麼？”
    秦雲生停下脫鞋的動作，眼神複雜地看著緊閉的門，心裏有些不好的感覺，那個孩子雖然一向都是冷顏寡語，但從門縫裏透出的暗沉的氣息，還是讓男人覺得有些不尋常。
    敲門，許久都沒有動靜，秦雲生皺起眉頭，執著地一聲一聲地敲，喉結滾動，略微有些嘶啞的聲音，“繞熏，開門，出來吃飯。”
    房裏好像根本就沒有人一樣，連空氣都是靜止的，男人挫敗地歎了口氣。
    “這是什麼意思？吃飯還要人三催四請，還真把自己當千金小姐了，不過也是有樣學樣，她媽是什麼德行、、、”
    “夠了，不要說了。”男人憤怒地打斷那些傷人的刺語，眼睛裏卻流露出幾近哀求的目光。
    女人癟癟嘴，將碗筷丟在飯桌上，拿起飯勺給自己盛飯，容器相撞的聲音，鏜鏘刺耳。
    縮在牆腳的繞熏，想更用力地抱住自己，輕輕一動，麻痹的痛感傳向四肢，直達心髒，眼淚撲簌撲簌地掉。
    從門縫裏透進的燈光，牆壁上秦婉伊的樣子很模糊，極亮的眸子裏泛著淡淡的愁，繞熏張開幹裂的唇，心裏淌過一條條帶傷的河流，永遠都沒有目的地，一直奔流到時光的盡頭。
    “你是不是也絕望過呢？那樣不恥地活著，見不得光的愛情，是不是讓你連笑都會悲傷。”
    “秦婉伊，你到底背負了多少的痛苦，才生下我，是不是耗盡了力氣，然後還是淒苦的死去呢？”
    “那個男人、、、有什麼值得、、、”
    又傳來敲門的聲響，繞熏死死地捂住耳朵，這個樣子被人看到，隻是更大的笑話而已，她不是聖人，其實沒辦法做到視而不見的，心底最後的防線已經被粉碎，除了自己，還有誰能救贖她。
    “還敲什麼，不出來就讓她餓死在裏麵好了，這副樣子做給誰看、、、”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極力忍住的咆哮。
    “哈！秦雲生你是不是忘了，你有什麼資格管我，你那點事，是不是還要我拿到大街上去說、、、”
    被打斷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令人窒息的靜默，黑暗裏湧動的密密麻麻的巨浪，無聲起伏，隱忍著即將爆發前的撕扯，動亂而又安息。
    如果一直都是這樣的黑暗，那麼就不用擔心，悲傷的情緒會暴露在白晝下，一覽無餘。也就不用辛辛苦苦地偽裝，粉飾太平，隻是為了好好地活。也不會再有卑微，不會再倔強地裝出堅強的麵孔，那樣，該有多好。
    這個世界，是不是越軟弱，越被欺負呢？秦婉伊，我們反抗起來，把那些傷害通通都還回去，好不好？
    “秦繞熏，秦繞熏、、、”夾雜著敲門的聲音。
    僵硬的麵部終於因為想不到的聲音皺起了眉，繞熏扶著床艱難地站起來，突然通暢的血液在身體裏叫囂，天昏地暗的暈眩，惡心得想吐，一直有聲音叫，“繞熏，繞熏、、、”
    是從窗外傳來的聲音，推開常年關閉著的木頭窗戶，發出咯吱咯吱垂朽的響，騰起的灰塵，腐爛的氣息，很破舊。
    昏暗中男生的臉，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滿眼間的急慮，繞熏心又開始難過，“你怎麼沒回家？”幹啞得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我還沒踏進門，我媽就給我打電話質問上周成績的事，她要是看到我逃課回來，還不拿著刀滿大街地追殺我。”
    任不凡看著女生慘白的麵孔，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急著回家是有什麼事嗎？有沒有弄好？”
    繞熏沒想到自己還笑得出來，但確實是彎起了嘴角，“你還是擔心你今天晚上怎麼度過吧！”有些莫名的情緒在滋生，心髒居然有種強大的感覺，好像足以去應付那些突如其來的悲傷和轉瞬即逝的歡樂。
    繞熏轉臉看著秦婉伊的照片，兀自笑得明媚。任不凡對女生反常的行為有些吃驚，但看到她沒事，還能對著他笑，他已經很滿足了，無所謂地緊緊身上的衣服，戲謔地調侃，“回不去，隻能在你窗戶外站一夜了。”
    玩笑開得有點逾越了，男生掩飾般地低下頭，踢踢鞋子沾上的泥巴，怕女生會不高興。
    繞熏眼睛看著遠處黑暗的一片，怔慵半天，才轉身從床上拿起一條毛毯，默默地遞給男生，再折回床邊，靜坐著一言不發。
    任不凡將毯子包裹在身上，四月天的夜晚，還是寒氣逼人，看著女生淡得看不出情緒的臉，好像剛才絕絕的笑顏，是他的錯覺一樣。怎麼樣，都無法觸摸到女生的心，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撫，甚至不知道此刻看起來脆弱的她，是不是需要安撫。
    很無力的感覺。有些心疼，有些無所適從、、、
    那樣一個夜晚，繞熏靜坐了一夜，腦子裏閃過無數的念頭，如毒蛇吐出的血紅信子，冒出來再收回去，夾雜著莫名的亢奮與激動，糾纏在混亂裏。
    天剛剛冒出朦朧的光線，適應了黑暗的眼，被微微刺痛，繞熏看著窗外，並沒有男生的影子，走近，才發現男生已經坐靠著牆，睡著了，長長的睫毛沾上了霧氣般的水珠，麵容安靜，少了一些因年輕而不知覺的鋒利。
    “任不凡，”男生沒有動靜，空氣中微微的涼意，讓繞熏心裏泛起了一絲不安，隔著大半個身體高的窗戶，輕輕地用手指碰觸男生的額頭，清涼一片，下一秒，就看到一雙明淨的眸子，有著些許的戲謔和歡喜。
    繞熏皺起眉頭，“我想早點回學校。”
    “嗯，應該可以坐到早班的火車，到學校還可以趕上上午的課。”有些嗡嗡的聲音，說明了昨天的一夜並不好過。
    繞熏輕輕開門的時候，穿著皺巴巴睡衣的蘇雪剛好出來上廁所，昏暗的光線，被門口站的人影嚇了一大跳。
    “你作死呢，大清早的就出來嚇人。”迷蒙的睡眼，寫滿了厭惡，說完就朝衛生間走去。
    繞熏想，和這個女人相處的唯一好處，恐怕就是她對自己的漠不關心了，就像她永遠都不會問，她現在出去幹什麼。
    對被因為自己而無故曠課的任不凡，繞熏心裏還是有些不安，從課堂上逃跑，沒有請假，一夜不歸校，這恐怕在校風嚴謹的奇高，還沒有出現過吧。
    “任不凡，我們會不會被處分？”繞熏看著車窗外，臉上無一絲波瀾。
    “不會有事的，就說是家裏出了急事，才會這樣。”男生頓了頓，“沈可心已經跟我打過電話了，她很擔心，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已經向老師幫我們請了假。”
    女生不再言語，窗外的風景一閃即過，無數打在樹葉上的光線，來不及穿透厚厚的車壁，慌亂地印在了女生臉上，明明暗暗，是說不出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