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有很多功課要複習呢，這次就不回家了。”
    “知道了，繞熏也留在學校，有她陪我，不會有事的。”
    “不用你來，學校有飯吃。”
    “好啦……知道了。”
    不耐煩地按掉通話鍵，齊琦將手機隨手丟在床上，人也直直地躺下，有些莫名的煩躁，不明白媽媽怎麼越來越羅嗦，隻不過一次不回家，就打電話來煩了她這麼久，不知道，是她變了，還是媽媽提前進入更年期。
    “我，變了嗎？”撫著胸口問自己，盯著頭頂白得刺眼的牆壁，走神了好久。
    突然蹭地從床上起來，齊琦把頭伸到正俯在書桌上背化學方程式的繞熏麵前，被驚擾到的女生，淡淡地抬頭看著她，眼睛裏是她早就習慣了的疏離。
    “繞熏，你說我是不是變了。”有幾分不確定的不安。
    看著女生清亮的眸子後隱藏的憂傷，想起幾個月前，那張無憂無慮甜淨的麵孔，恍然如夢，好像，是真的變了。
    那自己呢？是不是也不一樣了，繞熏忍不住在心裏歎了一口氣，胸口微微地發涼，未來的事，果然是不可預料，風雲變換，也隻是轉眼的事，何況是人心。
    刷完牙從洗手間出來的於依，剛好聽到齊琦的話，忍不住嗤笑，“齊琦，我看你是小說看多了，變成多愁善感的林妹妹才對。”
    寢室裏另外一個女生林薇也從被子裏探出頭，笑著接道：“還動不動就淚眼汪汪的，林妹妹是為寶哥哥哭，你是為了誰啊？”
    被戲謔到的女生白淨的臉上，泛出粉粉的紅暈，撲到林薇床上，作勢要打她，女生躲進被子裏，撕扯著，嬉鬧地將床板搖晃得吱嘎作響，屬於少女們清脆的笑聲，無比美好。
    繞熏盯著化學書的眼睛有點出神，突兀地想起一個人如風一樣的眉眼，嘴角扯出淡淡的弧度，隻是，沒有人看到。
    好不容易盼到的假期，剛好四個女生昨天都沒有回家，聊天聊到很晚，但可以睡個奢侈的懶覺。
    天剛亮的時候，天空變得很沉，窗外呼嘯而過的風，將沒有關好窗戶的寢室，吹得驚天動地的響。
    齊琦被噪音弄醒，不滿地嘀咕一聲，翻過身，繼續睡。繞熏卻再無睡意，探出手來，被子外的寒氣讓暴露的肌膚冒出無數疙瘩，收回，愣愣地看著蚊帳發呆。
    有些明晰的片段，如黑白照片，總能勾出深遠的回憶。
    繞熏的手被寒風一吹，就會凍得通紅發紫，還很小的時候，因為沒有錢買新棉衣，穿著已經洗得泛白幹癟棉襖的女生，一雙小手總是凍得通紅，每次媽媽都會很心疼愧疚地捂住她的小手，放在嘴邊嗬氣，然後輕輕地將那冰涼，放進衣服裏，熨帖在溫暖的肌膚上，手指就像是放在暖爐上一樣，很舒服，卻沒有看到女人被寒鐵似的冰涼烙得直吸氣。
    “繞熏，繞熏、、、”有些急促的呼叫，伴隨著敲門聲。
    每個人對自己名字都比較敏感，繞熏回過神來，是有人在敲門。於依一向最討厭睡覺被吵醒，抱怨了一句，繞熏輕輕地下床，打開門，冷風便刺刺襲來。
    穿著一件暗紅色寬領毛衣的沈可心，笑吟吟地站在門外，披散的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哆嗦著的人徑直地推開門進來，再將門關住。
    “今天好冷，都穿了毛衣還是覺得冷。”向手心嗬氣，拍拍冰涼的臉，自顧自地說道。
    隻穿著單薄睡衣的繞熏，受不了寒氣，趕緊縮回了床上，“這麼早，你來幹什麼。”看著女生將手伸進她溫涼的被窩，身體不自主地往後縮了一下，不喜歡，被人這樣親密的碰觸。
    “我一個人在家無聊，就來找你啊，反正又沒事做。”沈可心狡黠地看著繞熏，“今天天氣正好，我們去外麵吃火鍋吧。”
    沈可心不住在學校，但時常也來繞熏寢室玩，跟齊琦也混得比較熟，不過於依和林薇卻不怎麼喜歡她，有幾分好學生看不起成績不好學生的意思。
    繞熏對沈可心的提議不感興趣，貌似她也沒有那個閑錢去吃火鍋，冷冷拒絕，“我不喜歡吃火鍋。”
    看著女生懨懨的神情，沈可心亢奮的心情被冷水澆了一遍，有些不死心，想號召集體的力量，沒心沒肺地站起來大叫一聲，“今天有人請吃火鍋，有沒有人想去啊！”
    於依和林薇厭惡地扯高被子捂住頭，弄出不耐煩的聲響，不理她，還好齊琦撐起身體，睡眼朦朧，“比起吃，我現在更想睡。”說完又倒在枕頭上。
    女生有點尷尬，臉上訕訕的，小聲嘀咕，“早知道就不求顧明安請客了，還把任不凡也叫了出來。”一臉遮不住的失落。
    繞熏看不慣於依和林薇瞧不起沈可心的態度，本有點不忍心傷她的心，但聽到顧明安的名字，心沉沉往下降，慌了，亂了！
    不是沒有偷偷注意過那個名字，甚至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問沈可心，有關那個人的事，卻發現根本沒有那個必要。隻要留心高一女生圍成一堆的地方，“顧明安”這個三個字，總會被有意無意地提到。
    “高二三班的那個顧明安，聽說不但長得好看，成績也非常好，總是全校第一，真是厲害。”
    “今天去看顧明安打球沒，他投三分球的樣子好帥。”
    “聽說我們學校的副校長是顧明安的叔叔哎，難怪也長得那麼帥，就是老了點。”
    從最開始會放慢腳步，想多聽一些，到後來，有些刻意地避開，無形的距離橫跨兩邊，繞熏明白，有些人隻可以遠遠地看著，並不適合靠近，就像被萬人矚目的，顧明安。
    齊琦不知怎地，又從枕頭上爬起來，說很久沒吃火鍋了，突然想去吃，兩個女生都期盼地看著繞熏，鬼使神差地，竟也點了頭。
    向來喜冷不喜熱的顧明安脫掉外套，隻穿著一件薄薄的長袖，和任不凡在籃球場奔跑著搶球投籃，兩個眉目美好的少年，有路過的女生回眸，偷偷注目，卻不知覺。
    沈可心誇張地在籃球場外揮舞著雙手，大叫“顧明安，任不凡”，一如既往的張揚。男生聽到了，微笑地跑過來，氣息微喘，“我真該跟你爸反映一下，老是沒大沒小不說，還野得像個假小子。”開著玩笑的語氣，盡是寵溺。
    沈可心一臉鄙視，“切！你所謂的那些淑女怎麼比得上繞熏。”獻寶似的閃開身，女生完全暴露在男生眼底。
    繞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躲閃不及地迎上男生投過來的眼光，饒有興趣，彎起的嘴角露出一點雪白。
    “你好。”客套而疏離。
    繞熏低下頭不再說話，齊琦倒是一臉驚喜，“你就是顧明安，我們班的女生經常談到你哎。”
    活潑而隨性，卻是繞熏沒有辦法做到的無謂，身上明明很冷，手心卻生出了汗。
    拿著球跑過來的任不凡，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將外套丟在顧明安身上，漫不經心地掃了繞熏一眼，繼而不滿地對沈可心抱怨，“那麼早打電話叫我們出來吹冷風，自己跑哪去了。”
    女生大大咧咧地踹了男生一腳，“我費盡口舌把兩位美女都帶過來了，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潑婦。”
    “小氣男。”
    繞熏想起之前沈可心伸進被子裏的手，沒有碰到她的肌膚，也冷得嚇人，“應該是在外麵等了很久吧。”在心裏說道，看似什麼都無所謂的女生，其實，很貼心的，突然有些莫名的傷感。
    齊琦有些明顯地站在任不凡旁邊，又不安地眼神落在遠處，男生隻是低著頭拿著手機發短信，是什麼時候買的手機呢？繞熏才記起，任不凡的家境在梧桐縣算好的，愛美的任太太，一年四季都穿著漂亮的裙子，在那條深長的街道上走過來走過去，那個稱作舅媽的女人，看著那些繽紛的裙子，眼神羨慕而又妒恨。
    突然，繞熏有點理解那個女人的不甘與憤怒，就像現在，站著一群人裏麵，卻比一個人時，還要孤獨，因為差距，卑微得可恥的差距。
    貧窮的她，死死地維護者早已殘破不堪尊嚴的她，除了可憐，就剩可悲了。
    熱鬧的沈可心，羞赧的齊琦，沉默的任不凡，還有旁邊風淡雲輕的，顧明安。
    能看得如此清楚，就表明著還是融入不了那份和諧。刻意放慢步子，忽略不斷飄過鼻尖青草的氣息，眼睛看著路旁的風景，一條路，像是走不完一樣。
    光禿禿的樹枝，繁華落盡後，幹枯得醜陋，可花開滿樹的時候，也曾是極盡美好過，濃鬱的香氣，消失在荒涼的季節，等著下一次的輪回。
    “冷嗎？”沈可心不知道講了什麼笑話，齊琦和從剛才起就一直沉著臉的任不凡都笑了，笑聲明朗，可繞熏還是在雜鬧中聽到旁邊的人問，“冷嗎？”
    將凍得紅紫的手隱進袖口，“不冷。”
    麵色無常的兩個人，心泛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