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義青意外地發覺自己居然有些失落——他的理智和他的感情想要的答案竟然完全相反——因為如果劍膽沒有死，也就意味著他的任務還沒有結束，意味著他必須暫時割斷尋找海東子和宋采采的念頭，不管這個念頭正如何瘋狂地占據他的大腦，吞噬他的思維，左右他的理智。
    他必須做出選擇。
    董戌昌曾教過他——選擇其實最好做——忘記你是人，做最正確的事。
    海東子，宋采采，無論他怎樣心急如焚，他們都不會立即出現——八年的人間蒸發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挽回的——事實上，平心靜氣地來分析，毫無疑問，他們的死是一個精心安排的謊言，而這個謊言最大的受益者，卻恰恰是他們兩人——人死萬事休，所有的麻煩和危險也會隨著他們的“死亡”而死亡——如果把他們埋藏起來是為了保護他們，他去挖掘就反而是重新把他們置於危險之中——尤其是，雖然已經過去了八年，可當年把他們，把自己逼入絕境的那股強大的力量卻還在世，還握著權——他的力量還遠不足以和這股力量正麵衝突——因此，他隻能小心的、隱秘的、不露聲色地在人海裏慢慢打撈——而這，也許會花掉一生的時間。
    但現在他的肩上，卻正擔負著一個事關重大的任務——或者更準確地說，一個不得不履行的義務——由一個他所尊敬和愛戴的人所托付——那是一個給了他重生機會的恩人，一個待他有如親子的父親，一個對他寄予了厚望的長者。
    是的，選擇不難做，隻要忘記你是人。
    如果是這樣，趙義青想，黃豹子必須死。
    既然他會在自己的逼迫下說出這個秘密，那麼他也會在別人的逼迫下說出這個秘密——而這個秘密絕對是不能被其它人知道的——絕對不能冒險——尤其這是一個吃過人的人，為了生存，他可以把同類當作牲畜來宰殺烹吃，為了生存，他像野獸一樣拋棄了或者說拋棄過人性——那麼，他會在同樣的情況下拋棄第二次，第三次。
    而這樣的人，本身也不值得憐憫。
    黃豹子突然本能地感到了一股殺氣——生存能力極強的人，本能也極強。
    “你說過，會放我們一條生路！”這殺氣強大到讓他絕望。
    “我說過我會考慮，”趙義青緩緩地道：“我考慮了一下，還是覺得隻有死人能保守秘密。”
    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黃豹子已經嚎叫著飛身撲了過來。
    可惜他還是太慢了——如果與速度如風的飛刀相比較的話。
    黃豹子倒了下來——從頸動脈迅猛噴出的鮮紅，不像是血，倒像是他這一生的歲月，手心裏隻有抓不住的腥熱和恐懼，嘶嘶幾聲之後，一切都結束了。
    趙義青將目光移到樹上掛著的蔡強身上。
    照理，這種小人就像那些在土地上見縫插針地賤長起來的野草，哪兒哪兒都能活，哪兒哪兒都是患，因此，斬草除根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他反而開始猶豫，他看著對方那殘留著三根手指的左手——他所加諸其上的痛苦如今正以某種古怪的方式在他的體內反噬，一種莫名的恐慌在同樣名稱的指尖蔓延著，一直蔓延到他還沒有扔出的飛刀上去……
    趙義青終究沒有辦法出手，他轉過了身子，似乎是為了跟自己賭氣一般，頭也不回，一路狂奔出了亂墳場。
    他沒有看見，在他走出了其聽力範圍的時候，懸掛在樹上的蔡強忽然“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落在了黃豹子的屍體旁邊——兩種完全不同的血腥味開始混合——在蔡強的咽喉正中——赫然插著一隻長長的鐵釘——而那種鐵釘，常常是用來釘棺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