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吳涯的背上湧出，一番奮力奔逃後，他已經失血太多——他沿著來時路，卻再也沒有了來時的氣勢，他剛剛走了一步九死一生的險棋。
    這八年來幾乎每一天都會和死亡擦身而過，時刻行走於刀尖之上，有時連他自己都會感到奇怪，為什麼這樣都還能活下來？
    作為一顆棋子，他的結果不是成與敗，而是生或者死。
    成敗——隻有主宰者才有資格說出這兩個字。
    人們會記得棋手，卻不會記得棋子——或許會記得棋子，但是棋子是沒有名字的。
    他已厭倦了作棋子。
    今天這步棋，他是為自己下的，他自己做棋手，自己做棋子，當他走出這一步，也就意味著他擺脫了棋子的命運。
    他今天回去，於是那個傳遞消息給他的人，那個望他活下去的人，現在徹底安全了——可他也同時告訴了對方，他拒絕了這份人情，從此以後，他永遠地掙脫了束縛。
    也許他不得不繼續留在黑夜裏，但這黑夜，不再是一方棋局上的黑夜，也許在今後的日子裏，他不得不再繼續成為一個惡鬼，但是他不再會是誰和誰手中的惡鬼，而是一個徹底自由的惡鬼。
    他現在就看見了自己的結局。
    不是死於亂刀，就是死於饑寒。
    那又有什麼關係？
    死亡於他，焉知不是一種解脫？
    不過，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他要以這用生命換來的自由之身，去做一件他早就應該去做的事。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
    如果誰要攔阻他，他就會如惡鬼一樣食其肉，飲其血，哪怕那是死神。
    誰說惡鬼不能與死神肉搏？
    是出生在地獄裏的，同帶走了那麼多人的生命，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吳涯思維狂亂地想，然後他放聲大笑。
    但笑出的卻是一大口鮮血，直噴出來，沒入地下。
    與此同時，他的四肢也已經因虛脫而開始無力，視線在模糊與清晰之間徘徊，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粗重，忽然，他看到一小隊兵，遠遠地，他聽到他們在說話，但是他一個字都聽不懂——他們說的是日本話。
    他們朝著他在的方向走來了。
    吳涯感到眼前一片茫然的漆黑，他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