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宋詞印象03:王沂孫,枯形閱世,消得殘陽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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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76年,偏安江南、風雨飄搖的南宋王朝走向了末路,蒙古鐵蹄踏破了神州的寧靜,那一天,人們都是驚惶的,昨日,大家還沉醉在西湖的歌舞暖風之中,今朝,西湖裏的水都是紅色的。
其後,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先後擁立了兩個幼童作為南宋王朝的天子,這個天子當然僅僅是一種象征而已。象征什麼呢?象征著宋室還有希望。宋朝人是有氣節的,所以這個流亡政權仍然有一大批追隨者。流亡政權在蒙元的追逼之下不斷南逃,一直被退逼到廣東新會海邊的崖山。公元1279年,宋元軍隊在崖山展開了一場生死決戰。戰爭的結果是元軍全勝,宋軍全軍覆沒。張世傑的戰船在戰鬥中沉沒,文天祥兵敗被俘,陸秀夫負少帝投海,據說有十萬臣民亦隨之慷慨就義,茫茫大海上盡是漂浮的死屍,這些死屍喂飽了覓食的凶魚和海鳥。
當元軍大獲全勝的呼喊聲聲震寰宇之時,唯有滾滾東流的海水在低聲地嗚咽……元軍退去,忽必烈將閩粵納入了自己的版圖,從此,漢人被異族統治,或者說是奴役,中國曆史的古典時代由此終結,野蠻戰勝了文明,漢族人成為了最低等的“南人”。
說到元朝,很多人的心情是複雜的,尤其是當時的知識分子。在傳統的倫理之中,漢族被異族戰勝無疑一種恥辱,在異族統治之下,漢人,尤其是漢族知識分子內心的切身痛楚是我輩後人所無法感知的。
而時代的劇變也令得宋代文學升華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南宋末年,宋詞纖纖弱弱的風格演變成一種絕望的悲愴與淒婉。
一夜,破敗不堪的神州一隅,王沂孫折斷了自己的筆。
他披著一件單衣,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還沒有到冬天,但是他還是感覺到冷。
明月早就被天邊的黑雲吞噬。
——自胡馬窺江去後,自胡馬占據中原,家已不家,國已不國。
就著昏沉沉的燈火,我們依稀可以看見,他是在寫一首詞,這首詞已經創作了有一段時間了,可王沂孫總是反複地在夜裏默寫,墨跡酣然之時,王沂孫都會不覺淚染衣襟。這首詞正是我們熟悉的《齊天樂蟬》:
一襟餘恨宮魂斷,年年翠陰庭樹。乍咽涼柯,還移暗葉,重把離愁深訴。西窗過雨。怪瑤佩流空,玉箏調柱。鏡暗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
銅仙鉛淚似洗,歎攜盤去遠,難貯零露。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餘音更苦。甚獨抱清高,頓成淒楚?謾想熏風,柳絲千萬縷。
托物寄意,通過詠蟬來表達對於國破家亡、神州陸沉之哀思,全篇字字,皆縈有淒怨難了的家國之恨。“一襟餘恨宮魂斷”開篇借用齊女化蟬的典故給人以震撼,齊女忿而死,命已了,魂已斷,化為蟬,於翠陰庭樹內棲息,繼續孤寂地存在著。化為蟬的齊女或許早已忘卻了生前事,或許還記得,不管如何,隻聽得涼柯暗葉之間,傳出來它的聲聲哽咽。
下了一場雨,天地被洗過一般,悲鳴的蟬聲並未止歇,清脆如美麗的玉佩流過不知有無星月的碧空,又仿佛是誰在窗外彈箏?玉箏調柱者,難道就是齊女宮魂的生前化影麼?生前之歡娛,死後之悲涼,瘮然且唏噓。
“鏡暗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我們知道寫的是蟬的羽翼,蟬的羽翼如同女子的妝顏。幽居於深宮的齊女早已無心修飾自己的容顏,她時不時會看向銅鏡,銅鏡之上早已鋪滿了灰塵,失去了光澤。既然心已如死灰,又何必還要走到鏡子前來呢?
上闋完,下闕始,詞人又自“金銅仙人”的典故起筆,讓人聯想道唐代詩人李賀的作品《金銅仙人辭漢歌》,其中雲:“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漢武帝鑄造了手捧承露盤的金銅仙人,置於建章宮。後來魏明帝曹睿把金銅仙人拆建到洛陽,後來因為太過於沉重,搬遷不易,被留在霸城。齊女化作的蟬與金銅仙人一樣,都見證了曆史變遷和世事滄桑,金銅仙人以淚洗麵,齊女宮魂亦然,但仙人不需飲食,宮魂卻要在化蟬之後餐風飲露,何其慘也!
這裏,此金銅仙人已不同於李賀筆下的那位,作此詞時,天下已改易衣冠,王沂孫將金銅仙人的故事再加以引申,意味更為深雋。金銅仙人與化蟬的齊女其實都是詞人自身的隱喻,他要借這首詞,追思故國,緬懷曾經的歲月,以澆心頭塊壘,我們相信,作為南宋遺民的王沂孫,每當登山臨水,定會淚雨潸然。
時移世易也,漢齊不可追也,多少樓台煙雨中,長安、金陵早已廢棄,蒙元之時,宋代的都城臨安也隻有了些殘山剩水,西湖歌舞幾時休,西湖歌舞已不在,隻有了風,依稀如舊。而汴梁呢?汴梁早已如夢幻泡影……
“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到了秋天,蟬鳴更為淒苦,蟬翼的振動頻次越來越微弱,再也禁受不得陣陣秋寒。現在,蟬將魂斷,很快,等到三秋過後,就再也聽不到蟬聲了,很快,齊女就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魂散湮滅。
斜陽下,憔悴的詞人深深歎了口氣,他聽著齊女在生命最後的絕唱,不由回想在暖風熏柳的盛夏時節,蟬聲清亮而高亢,如今呢?餘音更苦。斜陽的餘暉把詞人的身影拉得很長,直到夜色將其吞沒……
王沂孫,會稽人,字聖與、詠道,號碧山、中仙、玉笥山人,其生卒年不詳,有研究稱,王沂孫大概生活在南宋理宗紹定三年至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之間,是宋元更替的見證者。。史書上對於王沂孫的記載不多,無論正史還是野史,我們現在能知道的是,王沂孫在宋朝滅亡之後曾經屈身仕元,從他的詞作中我們可以得知,在元朝當官,對於王沂孫來說,是一種無可奈何之舉。
他與周草窗、張叔夏交往甚密,現存詞作六十四首。碧山之詞,擅以詠物而寄懷,含蓄清峭。曆史的滄桑,興亡的感慨,身世的飄零,都使詞人敏感的心靈震蕩吟唱。這時,宋詞的發展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因為新王朝的壓製,文人們不得不把內心激蕩的情緒克製住,但又不能不抒發,於是借物詠懷的詠物詞出現了,王沂孫、周密、張炎是個中翹楚。
王鵬運《花外集·跋》中說:“碧山詞頡頏雙白,揖讓二窗,實為南宋之傑。”
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說:“王碧山詞品最高,味最厚,意境最深,力量最重。感時傷世之言,而出以纏綿忠愛,詞中曹子建,杜子美也。詞人有此,庶幾無憾。”陳延焯此言未免過譽。陳延焯又說:“詞法之密,無過清真。詞格之高,無過白石。詞味之厚,無過碧山。詞壇三絕也。”碧山詞味之厚一說,尚算恰當。
且看這首《淡黃柳·花邊短笛》:
花邊短笛。初結孤山約。雨悄風輕寒漠漠。翠鏡秦鬟釵別,同折幽芳怨搖落。
素裳薄。重拈舊紅萼。歎攜手、轉離索。料青禽、一夢春無幾,後夜相思,素蟾低照,誰掃花陰共酌。
《淡黃柳》這一詞牌為詞人薑夔自度,正平調,全詞六十五字,前片三仄韻,後片五仄韻,擅詞者曰:譜《淡黃柳》以用入聲韻為宜也。
在宋末,無論是王沂孫,還是與之交遊甚篤的周密、張炎,他們都深受薑夔的影響,作詞力求工雅,以追慕白石之意境。戈載在《宋七家詞選》這本書中評價王沂孫:“予嚐謂白石之詞,空前絕後,匪特無可比肩,抑且無從入手,而能學之者則惟中仙。其詞運意高遠,吐韻妍和;其氣清,故無沾滯之音;其筆超,故有宕往之趣;是真白石之入室弟子也。”
關於薑白石,我們會在其後之篇章述及。
詩詞與酒,詩詞與音樂,詩詞與明月,總是密不可分。
宋時的詞人都精通音律,善樂器,操琴吹笛均是等閑事耳。南宋鹹淳十年,王沂孫與周密於孤山作別,後有此詞。王沂孫在花間吹笛,笛聲幽怨,在雨聲裏,在寒色裏,將瓊英搖落,忘年摯友,不知何日能再重逢?這首詞的風格是碧山作品中常見的類型,清冷,孤寂,愁苦。兩個好友,舉著杯,撚著紅梅花萼,欣賞著湖山水色,木屐在泥地上留下了一串印跡,風吹盡他的衣領,他歎息道,冷感竟如斯也!
周草窗和王碧山分別了,他們下一次見麵的時候,已是在下一個朝代。明月照下,昨是今非……
再試看這首《花犯·苔梅》:
古嬋娟,蒼鬟素靨,盈盈瞰流水。斷魂十裏。歎紺縷飄零,難係離思。故山歲晚誰堪寄。琅玕聊自倚。謾記我、綠蓑衝雪,孤舟寒浪裏。
三花兩蕊破蒙茸,依依似有恨,明珠輕委。雲臥穩,藍衣正、護春憔悴。羅浮夢、半蟾掛曉,麼鳳冷、山中人乍起。又喚取、玉奴歸去,餘香空翠被。
《花犯》為周邦彥自度曲,雙調,一百零二字。題中“犯”字,其意是“犯調”,何為犯調?即將不同的空調聲律合為一曲。
這首詞更是將家國身世的淒涼演繹到了極致。
一樹古老的苔梅隨水漂流,渺渺不知去往何處?浪跡天涯的詞人眼見於此,不由得心潮起伏,心緒也如這飄零的梅絮一般。悲懷離思,故山歲晚誰堪寄。
不知道你是是否感受過羈旅在外的孤獨?一般的羈旅還可忍受,可是沒有了家,沒有了國之後,隻能漂泊於江湖上,那種孤獨的心緒是無法聊遣的。
時間如雪,在詞人的鬢角染上了一種孤獨的白。
這時,他想起了當年:
“謾記我、綠蓑衝雪,孤舟寒浪裏。”
那時節,還是在舊朝,自己身披綠蓑,駕著一葉舟,在寒浪裏衝行。
如今,不堪回首,不敢回憶。
苔梅仍在,人卻白頭。
三花兩蕊破蒙茸,依依似有恨,明珠輕委。“似有恨”——恨的是什麼呢?恨的自是流水的無情以及人間的興亡了。
張惠言說:“碧山詠物諸篇,並有君國之憂。”
讀詞至此,原是詞人一場淒涼夢。
半輪明月斜斜地掛在天邊,隱約可以嗅到破曉的氣息,一場夢後,盡是惆悵,悲涼入骨已臻化境。
另一首《長亭怨慢》亦有同味,且擷來與君一目:
泛孤艇、東皋過遍,尚記當日,綠陰門掩。屐齒莓苔,酒痕羅袖事何限?欲尋前跡,空惆悵、成秋苑。自約賞花人,別後總、風流雲散。
永遠,怎知流水外,卻是亂山尤遠。天涯夢短,想忘了、綺疏雕檻。望不盡、冉冉斜陽,撫喬木、年華將晚。但數點紅英,猶識西園淒婉。
《一萼紅·初春懷舊》也描寫了前塵舊夢、不比如今的悲涼:
小庭深。有蒼苔老樹,風物似山林。侵戶清寒,捎池急雨,時聽飛過啼禽。掃荒徑、殘梅似雪,甚過了、人日更多陰。壓酒人家,試燈天氣,相次登臨。
猶記舊遊亭館,正垂楊引縷,嫩草抽簪。羅帶同心,泥金半臂,花畔低唱輕斟。又爭信、風流一別,念前事、空惹恨沉沉。野服山筇醉賞,不似如今。
《眉嫵·新月》
漸新痕懸柳,淡彩穿花,依約破初暝。便有團圓意,深深拜,相逢誰在香徑?畫眉未穩,料素娥、猶帶離恨。最堪愛、一曲銀鉤小,寶奩掛秋冷。
千古盈虧休問,歎慢磨玉斧,難補金鏡。太液池猶在,淒涼處、何人重賦清景?故山夜永,試待他、窺戶端正。看雲外山河,還老盡、桂花舊影。
世事無常、興亡盛衰,明月盈虧,不由人意。詞人重回故鄉,觸景生情,遙想當年,江山還是故舊,那些舊人舊事,紛紛充盈在眼前,月下,賞而觀之,情景如煙雲。
那一輪新月,總在懸柳花影裏倏忽來去,隻見它如銀鉤也似的掛在天角。但是殘缺的月並非都可以續圓的,月圓要看天時,盈虧皆命定。夜涼如水,夜更深了,縱然是月宮裏的吳剛把伐桂的玉斧磨得異常鋒利,也難以把殘缺的一角補上。詞人再三詠歎,忽然想起古都長安來,長安古道馬遲遲,長安有個太液池,如今也隻有淒涼……
新月什麼時候會圓呢?沒有人知道,或許永遠不會。
月影裏,雲外的山河仿佛還殘存著當年的模樣,可惜,仿佛的終究是仿佛,現實是殘酷而沉痛的。
月於水中,漾漾而散,渺不可尋。
最後,我們要品讀的是著名的《天香·龍涎香》:
孤嶠蟠煙,層濤蛻月,驪宮夜采鉛水。汛遠槎風,夢深薇露,化作斷魂心字。紅磁候火,還乍識,冰環玉指。一縷縈簾翠影,依稀海天雲氣。
幾回殢嬌半醉。剪春燈,夜寒花碎。更好故溪飛雪,小窗深閉。荀令如今頓老,總忘卻、樽前舊風味。謾惜餘熏,空篝素被。
《天香·龍涎香》是詠物詞的巔峰之作,古今稱譽。人言詠物詞難作,枯燥乏味、故弄玄虛者所在多有,非王碧山不能為。周濟如此評論:“ 碧山胸次恬淡,故黍離、麥秀之感,隻以唱歎出之,無劍拔弩張習氣……碧山思筆,可謂雙絕,幽折處大勝白石……詠物最爭托意,隸事處以意貫串,深化無痕,碧山勝場也。”
這首詞是難讀的,當年乍見,不明所以,如墮雲霧,對碧山的印象不是很好。要知道少年人更喜歡的是一些清新明快的東西,隨著年歲漸長,方又念起碧山來,因為當年卒讀,其味至今難忘。
詞的背景是在南宋滅亡之後,以元朝總管江南浮屠的僧人楊璉真伽為首的一撥人在會稽盜取宋帝陵墓,在宋理宗趙昀的永穆陵中,楊璉真伽等發現宋理宗的容貌並沒有死相,如生時一般,打開永穆陵的時候,陵墓中還冒出白氣,眾皆驚異,其後,楊璉真伽等發現宋理宗口含珍珠,於是扳開帝口奪之,將墓中的財寶洗劫一空,又把宋理宗的屍體倒懸在一棵樹上,頭顱扔在一叢草裏,極盡淩辱。此舉引發宋遺民的震怒與悲憤,在楊璉真伽這夥人走後,遺民們才邀集起當地鄉人,收拾了理宗遺骸加以安葬。王沂孫、唐玨等人聞此事,傷怒不可遏也,乃齊聚結社,以龍涎香、白蓮、蟬、蟹等為題填詞,以抒亡國恨,“龍涎香”為王沂孫所選之題。
龍涎香是海洋中抹香鯨體內的一種分泌物,古人不知,以為抹香鯨就是傳說中的龍,所以稱之為龍涎。
孤嶠蟠煙,層濤蛻月,驪宮夜采鉛水。碧山首先將我們帶入了一種香煙繚繞的縹緲境界,敘述了龍涎香奇幻瑰麗的製作過程。繼而,詞人開始焚香,在龍涎香氤氳之時,開始懷念舊事。
在記憶裏,人事聚散,飄萍無定,就像龍涎香一樣嫋嫋,令人魂斷。香暈散去,記憶也散去,原以為記憶散去後記不了那許多了,卻又是忘而不能,終究是往事難回,獨留悵然。
“幾回殢嬌半醉。剪春燈,夜寒花碎。更好故溪飛雪,小窗深閉。”詞人還記得在自己年輕的時候,曾經和一個溫柔似水的女子相遇、相識、相知,有沒有相戀呢?我們無從知曉。從詞句中,我們約略可知,在南宋時期,都還是舊時衣冠,桃花落在流水中時還沒有那麼傷感。
詞人愛酒,那個女子和他一樣,常飲酒,能與碧山為知音的女子,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呢?老去的詞人和她失去了聯係,不知她在何方,是否還在人間?依稀,她巧笑嫣然,似醉非醉,把一盞春燈剪碎,青年的兩人相視一笑,夜寒花碎的夜裏,飄著雪,她說有點冷。於是他們把窗子輕輕掩上,耳中隻能聽見風雪在漫漫作聲,屋子裏的龍涎香讓他們感受到了溫馨與歡愉。
轉眼,數十載匆匆過,一切都顯得不真實,此夜還是那麼冷,屋子裏卻獨留了他一人,白發皓首,韶華去,江山與佳人,故國與舊景,都已換改了顏色……
燃點過香料的人都不會忘記香料的餘熏,香爐裏紅燼留殘,詞人癡癡地看著黑夜中的那一點,看了很久。熏香終於燃盡,詞人一下子覺得倥傯不已,卻把那床素被輕輕搭在熏籠上,一絲餘溫驅走了一絲孤寒,但是詞人心底的孤寒、悲苦,卻是永遠、永生永世都無法慰藉與熨貼了。
龍涎香散,無跡可尋,還是夜,在詞人的世界裏,似乎就沒有過白晝,因為他看不見光明,也感受不到溫暖,很多那時和他一樣由宋及元的人想必都有同樣的感知。我曾無數次試圖去理解那時人們的心理,然則始終是隔水觀月,霧裏看花,未有體會,自然不得其味。
王沂孫帶著遺憾和悲痛離開了人世,留下一卷《花外集》傳世。
王沂孫的詞,我們隻擷取了幾首名篇,但通過這幾篇作品,其實已能窺得碧山詞的全貌,他的作品有章法縝密的特點,結構嚴謹且多變化,譚獻在《香海棠館詞話》中說:“初學作詞,最宜讀碧山樂府,如書中歐陽信本,準繩規矩極佳。”龍榆生的《中國韻文史》對王沂孫做了一個定論:”集詠物詞之大成,而能提高斯體之地位者,厥惟王沂孫氏。”
當然,碧山詞由於過分婉轉,深曲彎折,若要讀懂詞中意味,是要花費一點時間的,現代話講,即“太燒腦也”。於是,碧山詞的毀譽也陷入了極端。宋末詞人中,二窗與碧山,在後世的評論中褒貶者各有說辭,尤其毀之者,更稱其作乃“亡國之哀音”。好還是不好?始終未有統一,但是,這些作品卻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時代的發展依然在口耳傳誦,成為了中國文學極為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