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殺手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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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K城,芹花連環殺人案,殺人者代號:殺手芹。
卓言用鋼筆利落地寫了這麼一串文字。
什麼是芹花?
芹菜開的花,就叫芹花。
芹菜怎麼會開花?
芹菜怎麼就不會開花?
這些問題有些無聊。
卓言和岑娜卻不這麼覺得。
卓言拿著驗屍報告,眉頭深鎖。
半晌,岑娜問他:“你發現什麼沒有?”
卓言搖搖頭。
這已經是第九十九起命案了,警方幾乎出動了全部的警力追查了三年,依然是茫無頭緒。
芹花連環殺人命案,把向來自我感覺良好的警察變成了白癡。
三年前的深秋,K城首富劉大萬死在了自家的浴缸裏。
三年前的清冬,K城著名的作家歐陽野死在了城郊的荒原。
兩年前的早春,六十名警察喪身北山的墳場。
……
這一次死的人,也是個有名的慈善家。
卓言的神情很沉重,他說,我們基本上可以排除是團體作案。
岑娜說,為什麼?
卓言分析,團體作案的話,不會玩這麼多的花樣的。
隻有獨來獨往的罪犯才會費如此縝密的心思。
岑娜點點頭,雖然卓言並沒有把話說清楚。
而且我覺得這個罪犯的精神肯定有問題,卓言指間的鋼筆晃了晃。
你說他是個瘋子?岑娜一怔。
至少他的精神不會是正常的。
不過這一切也隻是憑空的推斷。
卓言合上文件,看著窗外,遙遠的山頭若隱若現。
“太可氣了,你們這些警察都是幹什麼吃的?啊!”警察局裏一個三十來歲的胖男人正狗血淋頭地臭罵著。
一個管事樣的人一直賠著笑,沒人敢說話。
那人繼續說,“不是我說你們,一個殺人犯,你們抓了三年!三年我馬子都養了一大堆了!”
“李先生。”卓言走了過來,看著那男人。
那男人似乎也不敢得罪卓言,他說:“卓警司。”
卓言微微一笑,說:“李大公子的死我們都感到很痛惜。”
那人哼了聲。
“不過請你放心,我們會盡快將殺人犯繩之以法。”
那人哈哈大笑,“我對一個三年連個賊影子都沒碰到的警隊太他媽放心啦!”
一眾警察均露出不忿之色。
“怎麼?不服啊,不服就去抓個賊給大爺看看啊!”又罵了串髒話。
卓言壓著胸中火氣,說:“李先生,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您還是先請回吧!”
那人大搖大擺地離去。
警局裏的所有人相對無言。
“新聞快報,即時播報,歡迎收聽新聞快報!本台剛剛收到的消息,芹花連環殺人案日前有了最新進展。據警方透露,經過了近段時間的秘密偵查,現已鎖定了犯罪嫌疑人,並已出動全部警力深入緝捕行動……”收音機播報新聞,卓言根本沒心思聽,他知道這樣的新聞報道不過就是為了穩定社會人心而使的手段,每出一次事情都會用上一次,一個智商正常的人根本不會相信,說得難聽點,這就是自欺欺人。
岑娜忽然發來一條短信,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文字,是:曼島咖啡來。
不知道她搞什麼?卓言振了振疲憊的身子,出門。
2
曼島咖啡是這個中等城市裏最出名的咖啡館。
老板是個泰國女人,所以咖啡館內的布置也極具異域風情。
於是有很多的小資都慕名而來此,玩玩浪漫。
聽說這裏的女人很不錯的。
岑娜穿了件低胸衣,卓言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的身材竟是那樣的、火辣,不禁愣住。
“怎麼了?”岑娜笑意吟吟。
卓言鎮了下神,說:“哦,沒、沒什麼。你找我來這兒有什麼事嗎?”
岑娜嘻嘻地說:“一定要有事才可以找你嗎?”
卓言沉默。
岑娜拉著他走進曼島。
老板朝他倆笑笑。
他們在靠窗的一個位置坐下,點了兩杯蘇帕摩。
窗外,黃昏,殘陽如血。
卓言出著神。
咖啡館裏響著慢搖音樂,橙紅色的燈光把氣氛渲染得很曖昧。
角落的情侶瘋狂地接著吻,有一對的行為還無比勁爆。
卓言不由一笑。
岑娜端著杯淺淺抿了口咖啡,情狀甚為優雅。
卓言說:“知道你現在一點都不像個警察?”
岑娜說:“這時候都下班了,我當然不是警察了。”說著,逼著卓言的雙眼,“現在,我是個女人。”
卓言嗯道:“我從來沒說你不是個女人啊。”
岑娜說:“現在,隻是要加深你的印象。”
卓言想了想,釋然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兩個人肩並著肩,情侶般在細語呢喃。
這時一個人吸引了他們的視線。
這個人很奇怪,穿著寬大的風衣,黑如墨,戴著墨鏡和帽子,仿佛上個世紀上海灘的黑幫。
他是一個人來的,在眾多的情侶中間顯得非常突兀。
隻看他撿了個非常不起眼的位置,也不叫單,老板等人也不理他。
他開始翻報紙,還戴著墨鏡和帽子,沒有取下的意思。
過了大概兩個小時,這個人離開,錢也沒付。
“你就是讓我來看這個人的?”卓言思索著。
岑娜點頭。
卓言說:“這個人的行跡是蠻可疑的。”
岑娜說:“你知道他是誰麼?”
卓言說:“是誰?”
岑娜說:“他就是藍調調頻的喬伊。”
卓言一驚,“他是喬伊?!”
岑娜說:“他就是喬伊。”
卓言暗抹了把汗,“沒想到喬伊是這個樣子的!”
岑娜說:“嗯,喬伊就是這個樣子的。”
卓言笑道:“看來對電台的人還是不應該抱以過多的想象。”
岑娜說:“嗬嗬,沒錯。”
卓言說:“我一直認為喬伊長得像李彥宏。”
岑娜說:“誰知道像杜月笙!”
卓言笑笑。
岑娜驀的臉一正,說:“那你有沒有覺得喬伊?……”
卓言也斂起笑容,說:“喬伊有點邪門。”
岑娜說:“就是邪門啊,不然怎麼會把你叫來?”
卓言說:“你認為喬伊……”
岑娜說:“我隻知道,喬伊,有精神病史。”
3
喬伊是K城電台最紅的DJ,藍調調頻的台柱。
這個時代,收音機就是懷舊的象征,巧的是這又是個懷舊的時代,所以藍調調頻和喬伊就深入到了人們的心裏,滿足了一種情愫。
喬伊的聲音有著金屬的質感,相當動聽,在夜色迷蒙的時分,夜色藍調與聽眾見麵,喬伊成熟、慵懶、磁性的聲音開始安慰著每一顆寂寞空虛的心靈,想象中,他應該是個俊朗不凡的男子,如卓言所說,是李彥宏那樣的男子。
隻是沒人知道,這個聽眾們認為的有著懷舊情結的成熟男士,其實是個精神病患者。
精神病的定義,即:由於丘腦、大腦功能紊亂及病變而發生的感覺、記憶、思維、感情、行為等方麵表現異常的病。
精神病患者在各方麵都異於常人,但他們往往又認為自己是正常的,並且拒絕治療。
岑娜調查,喬伊的情況,屬於人格裂變。
鑒於喬伊的身份和影響,這一切都是保密的,甚至喬伊的父母妻兒都不知道。
喬伊的治療醫師說:“他已經患病六七年了,病情不斷在惡化,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
——六淫侵襲,七情內傷。
喬伊的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
卓言對岑娜說:“我認為喬伊和這個案子大有關聯,”
岑娜稱是。
卓言說:“你還知道更多關於喬伊的事嗎?”
岑娜想了一會,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找一個人。”
卓言待她繼續,她說:“就是喬伊的妻子。”
很可惜,喬伊的妻子是個聾啞人。
走在城市跨江大橋,兩個人都沉默著。
“喂!”卓言接聽手機。
一個聲音說道:“老大,不好了!”
卓言說:“怎麼了?”
“藍調調頻的喬伊死了!”
4
線索再次中斷。
原來喬伊也不過是個殉葬品。
喬伊的死因很簡單,腦出血。
“莫非真的要讓這個殺人罪犯逍遙法外?”卓言的情緒有些激動。
“請問卓警司在嗎?”敲門聲響起。
卓言請來人進。
來人攜著個盒子。
卓言問:“你有什麼事嗎?”
來人說:“我來給你送個東西。”
卓言問:“是什麼?”
來人把盒子交給他,說:“你自己看吧,我先走了。”
打開盒子,卓言打了個寒戰。
——一朵雪白的芹花!
這是示威。
那個人早沒了蹤影。
卓言狠握了握拳。
第二天,來K城做巡回演唱的明星阿芸也不幸遇害。
第三天,卓言的上司王貴成老局長也遇害。
這樣的事情又接連發生了十餘起,人心惶惶。
岑娜被調往外地,卓言現在基本上算是孤軍奮戰了。
下午岑娜給他打了個電話,說要結婚了。
卓言心不在焉地答應著。
5
卓言的好朋友林俊正在寫驗屍報告。
卓言沒有打擾他,繞門走開。
手機震動,他敏感的神經動了起來。
“卓言!”是岑娜。
“嗯!”卓言聽出岑娜的語氣不對。
“你快到曼島!曼島!”
卓言幾乎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曼島咖啡。
首先就看到幾具麵目全非的屍體。
其中一個,就是曼島老板,那個泰國女人。
“是殺手芹!”岑娜驚魂甫定。
看到卓言,她才鬆了口氣。。
卓言扶著她的肩,說:“看來他是和我們幹上了。”
“變態的人,這麼自負,真以為天不長眼?”岑娜說。
卓言說:“這正是他致命的缺點。”
6
北山一棟別墅。
兩個人在窗前靜立。
都三十來歲年紀。
一人說:“我想卓言是不會放棄此案的。”
一人說:“這家夥死腦筋,不必管他。”
“我要讓這個城市裏所有男盜女娼不得好死!”聲音內湧動殺機。
岑娜為了此案,特地把婚期推遲了。
“這殺手芹會是什麼人呢?”卓言自言自語。
林俊拿著驗屍報告走過來,說:“這些死者的死因都是一樣,被刀割頸而死,都有一道紅色的抹痕。”
卓言道:“是個職業殺手無疑了。”
林俊說道:“抓住他的幾率微乎其微。”
卓言倒抽了口涼氣。
新上任的警察局長把卓言叫去談話。
局長說:“卓警司,這個案子你不用負責了。”
卓言不解道:“為什麼??”
局長說:“上頭的命令!”
卓言知道爭辯無意,隻好維諾聽命。
案子不用負責了,倒也落得清閑,可他心裏卻總不踏實。
曼島咖啡沒有倒閉,隻是換了老板。
老板是林俊的大學同學。
卓言、岑娜、林俊在這裏喝咖啡。
林俊說:“卓,你是怎麼想的?”
卓言啜了口咖啡,幽幽地說:“我什麼也沒想。”
林俊愕然。
卓言說:“沒什麼好想的,該發生的總會發生,想也沒用。”
林俊說:“你的意思是還會有命案?”
岑娜說:“這肯定,這個殺手芹已經上癮了。”
林俊說:“可是上頭卻禁止調查。”
卓言說:“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把事件平息。”
岑娜看了看林俊,林俊低了下頭。
卓言說:“我忽然覺得,殺手芹未必是我們想的那樣。”
7
“死者生前可沒有誰的屁股是幹淨的。”林俊半晌後說。
“而且據說這些人的死訊傳出,很多的市民都拍手稱快。”岑娜用瓷匙攪動著杯子,發出脆響。
“比如阿芸和喬伊。”卓言說。
阿芸是國內著名的歌手,兩年前結婚,丈夫卻在新婚之夜猝死,報警的就是喬伊。
K城的市民大多知道,阿芸其實是喬伊的情婦,芸夫之死誰知道是怎麼的?
“比如劉大萬。”
這個人經營地下錢莊,作奸犯科的老爺。
“比如歐陽野。”
作家往往好色,主要是所謂的作家,誰不知道他是K城紅燈區的老大?
而那個泰國女人,則是個不可饒恕的人肉販子。
……
“作為警察,作為法律,殺手芹罪無可赦。可是作為人……”卓言不想說下去。
林俊說:“那麼你還查不查?”
岑娜說:“不如就這麼結束吧。”
卓言說:“他還會繼續殺人的。”
曼島的老板走過來,淡淡地說:“我想,他殺了該殺的人就不會再殺了。”
——畢竟世界上好人比惡人多得多,隻是該殺的人太多了,殺得完嗎?
尾聲
一個月後,岑娜在D城同相戀七年的男友結婚了。
卓言辭去了警司的職務,去了美國留學,他才28歲。
一切回複平靜。
林俊突發心髒病去世。
陪伴他的是曼島的老板。
卓言在某一年的清明回到K城拜祭林,曼島老板與他不期而遇。
淺淺的打了個招呼。
曼島老板說:“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卓言苦笑,說:“麵對這個社會的醜惡,任何力量都是微薄的。”
曼島老板說:“所以才需要正義和理想。”
卓言歎了聲,說:“不管怎樣,問心無愧就行了。”
曼島老板從兜裏摸出一件物事。
“芹花!”卓言驚然。
曼島老板把芹花放在林俊的墓碑前,兩人沒有再說話。
光景輪換,這座孤墳被雜草覆蓋,那朵芹花,經曆風雨,遠離著世間汙濁,依然潔白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