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一言不發地注視著英台，縱有千般疑惑也不開口，我隻是靜靜地等，直到她肯主動向我解釋為止。似是過了很久，英台才抬起頭來，臉上還沾著未拭的淚珠，她用有些顫抖的聲音道，娘說我若是執意與山伯在一起，她便讓山伯永遠從這世上消失。
    無論是誰，在感情的麵前便縱有千般不甘也隻能當一個弱者，就算是堅強如男子的我也是一樣的。眼淚又從英台眼中湧出，她的話帶了哭腔撞擊著我的心，發出沉悶的響聲在胸腔裏盤旋。
    英台，你願為了所愛的人拋下自尊，舍棄幸福，我又何嚐不是？
    我默默走到她身邊，遞過一方巾帕，英台沒有接，仍是無聲地抽泣著。我從未遇見過這種情況，有些手足無措地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笨拙地安慰著她。英台靠在我懷裏，任悲傷透過我單薄的白衣滲入我的肌膚，也將我的心浸泡在滿滿的悲傷之中。
    為什麼非拆散我們不可？為什麼我一定不能與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開啊……英台哽咽著抱住我，她身上別致的香味將我的心跳帶亂了兩拍，在她麵前，我終究難以維持淡漠清明的心境。
    我回抱住她，深深地深深地，仿佛要將她的悲傷全都轉移到我身上一般，我說英台別擔心，隻要你願意，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的。我聽見英台哽咽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她叫著山伯，她說比翼連理，至死不渝。
    似有一根針狠狠紮進我心裏，針上長著無數的倒刺，一拔出來就是鑽心的疼，刺上還沾著模糊的血肉。我不動聲色地隱抑在表麵下的愛，就這樣混雜在淋漓的血肉中暴露在陽光之下，淡淡的玫瑰香與濃濃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嘲笑著我的不自量力。
    馬文才，你還在期盼什麼？英台愛的是山伯，從來就不是你，這一點你不是早就應該清楚的嗎？
    我鬆開抱著英台的手，用巾帕輕輕地為她拭去淚水，用我平生最溫柔的語氣道，哭成這樣子，如何去見山伯？英台愣愣地看著我，你剛才說什麼？我微笑，我說我會帶你回書院，回到你的山伯身邊。沒辦法，誰讓你們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兩個朋友呢？若是你們都化蝶去了，我獨自活著一定會覺得很孤單吧，我可不能放任你們做出如此自私的事啊。我裝作無比輕鬆地笑，隻將難受全都咽進心裏，看著英台猶帶淚跡卻漸漸展顏的臉安慰自己，隻要英台開心就好。
    當晚的宴席上，祝老爺和祝夫人對我極盡逢迎之事，我知道他們是想抓緊機會攀附馬家這一棵大樹。我隻是隨隨便便應者，將他們遞過來的陳年佳釀一杯一杯倒進口中，略帶涼意的酒順著喉嚨滑進胃裏，泛起些許酒醉之感。祝夫人一邊殷勤地為我斟上一杯酒一邊問，馬公子認為我家英台如何？
    我那時早已疲倦至極，又帶了些醉意，也不知脫口而出的是什麼答複，隻見到祝老爺和祝夫人坐在我對麵笑得無比歡喜。
    次日，我請祝老爺和祝夫人放英台回書院，未料到他們竟全無阻攔，一口答應。英台聽到這個消息開心得跳了起來，她興奮地收拾著行裝，一臉明媚的笑，文才，還好你來了。我回以一笑，是啊，你和山伯真應好好謝我。口頭雖是這樣說，隻是一想到祝夫人曖昧的笑，心裏就有些忐忑，總覺得會出什麼大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