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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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並不複雜,大約是在半個多月以前,項毅所在的“風雲律師事務所”接了一個CASE:一個叫李大富的農民被村委會逼著退租承包的魚塘,可合約的期限還有兩年才到,他幹得好好的自然就不肯歸還,堅持要等到到期再說。但這一來他的日子就不得安寧了,常常被村幹部找這樣或那樣的麻煩不說,魚塘裏的魚也在一夜之間全翻了白肚皮,顯然是有人投了毒,以此來逼他就範。李大富是個老實本分的中年人,開始也隻有忍著,緊接著他又買了一批魚苗養上,誰知道沒過幾天那些魚又是同樣的下場。幾次一折騰,眼看著李家老老小小五口人的生計就斷了,這氣得狠了、逼得急了,兔子也會咬人的,何況是人?李大富也坐不住了,就狠下了心來通過親戚的介紹委托“風雲事務所”向村委會“討個說法”了。
這案子是項毅負責的。他很認真地調查、取證了一番,不僅證實了李大富所說的全部屬實,還弄清楚了村委會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不過是村委會主任的小舅子看到李大富的這個魚塘有利可圖,就起了自己去承包的念頭,這才一門心思地就想攆走李家罷了。
村委會的做法,明顯就是假公濟私、嚴重違約的性質了。不用多做什麼邏輯推理,項毅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打贏這場官司,還李大富一個公道的。可誰知就在開庭的頭兩天,李大富卻突然決定不告村委會了,並退了那個魚塘。項毅百思不得其解之餘,就親自跑到李家去問個究竟。
“這案子肯定是會勝訴的啊!”他不由得有些急了。“你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呢?”
“項律師,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就別安慰我了。”李大富卻直搖頭。“算了就算了吧!我們小老百姓又有什麼法子呢?”
“誰說沒法子了?他們還得賠償你的損失的。”
“真的是沒法子了。”李大富還是搖頭,“你們那兒的頭兒都實說了的。”
“頭兒?”項毅疑惑了,“什麼頭兒?”
李大富這才詳細地告訴他,昨天他正在田裏幹活的時候項毅的上司兼老板之一劉榆風找到了他。他跟他講了一大堆的道理,主要是說明打這場官司的壞處多過益處,要花很多的時間和金錢不說,還不一定贏得了,還不如與村委會和解的好,他願意做個中間人,讓村委會給李家一些補償,另外承包個什麼地之類的。李大富本來就覺得和村委會對著幹心裏虛怯怯的,聽他這樣一說,就更沒有底氣了,沒作多少思想鬥爭就繳械投降,接受了這個建議。
“這老話說,民不與官爭。我也不想再惹什麼麻煩了。”李大富無可奈何地說:“我們還得在這裏過日子不是?人在屋簷下就不得不低頭啊!”
項毅沒料到竟然是後院起火,說不清是氣,還是恨,一時呆怔住了。
“那———你們以後怎麼辦呢?”好半天,他才問道:“靠什麼過?”
李大富倒比他樂觀,憨厚地一笑。“不養魚了,就種地吧!總是要活人的啊!”
事已至此,項毅也隻好作罷了。既然李大富都不肯起訴了,他總不能強逼著別人去打官司吧!也許,這樣對李大富而言也是有一定的好處的。可是,項毅怎麼也想不通的是劉榆風作為一個資深的大律師,為什麼會做這種撤自家台的事情來呢?何必如此?要說哪個人給了他什麼好處吧,也不像是那麼一回事兒,項毅從來就沒看見過有那個村委會的人找上過他的。直到有一天,項毅無意間對同事小王提了一下李大富這個案子,才被小王一語驚醒了夢中人:
“你知道,那個村委會的代理律師是哪一個嗎?”
“是‘民智’的方平吧!”
小王詭異地一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他們誰是誰的誰啊!”
項毅立刻恍然。眾所周知,那個方平曾經是劉榆風的大學同學。難道就為了這一點私交,就可以做出出賣自己委托人利益的事情來了嗎?項毅幾乎就不敢去相信劉榆風那樣一個開口閉口就是什麼“弱者權利”、“法律公正”的人竟然會這麼做!也許,他這樣做的背後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或交易,可不管是什麼樣的利益刺激,項毅都感到他是不可以原諒的,他們可是律師啊!以這樣的態度去做事,那———律師的職業道德何在?良心又何在呢?
這件CASE本來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情,所涉及的利益、人事都很少,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但對項毅的影響卻是不小的,他開始對他那個向來當作是老師般尊重的老板另眼相看了,現在的劉榆風就像是卡夫卡筆下那個格裏高爾,在一夜之間就變了形。不過,他所變異的並不是那種可憐的大甲蟲,而是有著一副自私自利嘴臉的小倉鼠。他無論是說什麼話都令項毅不能相信了,看著他的目光也不可竭製地帶著鄙薄的意味。這能怪項毅嗎?誰叫這個人的所作所為讓他失望了呢?!而且,這不僅是使項毅對他個人失望得不得了,對整個人性都失望起來了!看起來,還是顏立國的看法要透徹得多,無私這東西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是不存在的!他,真的是太天真了些。
項毅並不是不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大體都是這樣的,他也沒有去同流合汙,但他一想到李大富那張老實巴交的臉、那雙充滿了信賴和求助的眼睛,他的心裏就難受極了。
“你又不是奧特曼,犯得上內疚嗎?”顏立國卻沒心沒肺的樣子。“你幾歲了啊?幼兒園嗎?”
“你不明白的!”項毅煩躁地。
“得了!參加一下同學會去,我包你開心啦!”
項毅興味闌珊地,“同學會,我就不去了。”
“不去?”顏立國神秘兮兮地,“你小子可別後悔哦!”
“有什麼好後悔的?”
“這一次,我可是聯係到了一個人喲!”顏立國拖長了聲音。“林———曉———露!”
“誰?”項毅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你說是———誰?”
“林曉露啊!”顏立國笑得邪門,“你不會記不起來她是誰了吧?”
項毅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以不經意的口氣說些什麼,但由於太過意外的緣故,他隻是張了張嘴,並沒有任何的表示。一時之間,十幾年的點點滴滴紛踏而至,弄得他的心裏是一片混亂了。
顏立國收起了笑,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說她到時候會來參加同學會的,你———也來吧!”
項毅還是沒有說話,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他是沒有理由拒絕這次同學會的,不為別的,隻衝著林曉露會出現,他就應該去了。有七年了吧?他已經有七年沒有得到過她的一點音訊了!她,現在怎麼樣了呢?是胖了?瘦了?還是原來的那副模樣?是老了?還是……太多的疑問,太多的好奇充塞在項毅的心頭,交混著、糾纏著,令他很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幾乎就要按耐不住地向顏立國要林曉露的聯係地址,先去見見她或在電話裏交流一下了。但,項毅終歸並沒有這樣去做,他有自己的驕傲和矜持。
等待的日子是特別漫長的,項毅已經有一點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了,誰知原定的同學會日期又一再地延誤,這就更令他感到有些難熬了。顏立國最先約定的是在春節期間,這本來是最合適的時間,大家都有一定的空閑。可林曉露卻說自己有些事情要忙,來不了了。她不參加,這同學會對項毅而言就失去了意義。顏立國是知道好朋友的心思的,就又把時間改在了三月初,林曉露卻又說安排不過來,好象她是什麼國家要人或CEO需要日理萬機似的。沒辦法,顏立國隻好又一次改期,與林曉露在電話裏預約了好幾次的之後,終於,這次一波三折的同學會確定在四月末的一個周末的夜晚舉辦了。
聚會的地點,是在一家酒吧裏。因為顏立國曾經替這兒的牆壁畫了幾筆抽象派與野獸派相混合的裝飾畫,又是老顧客了,老板就很義氣地停業一晚上,以半價租給了顏立國了,並且外帶提供飲料、酒水什麼的,一切都布置得很像那麼一回事情了。而且,天公亦很是作美的,原本是接連下了一周的陰雨居然停了下來,那天晚上的天氣出奇地好,不僅是那空氣清涼而宜人了,天空上竟然還有了久違的月亮和星星!不能不讓人酸溜溜的想到“良辰美景”這個詞語來了。
項毅到達的時間把握得正好,不是很早,也不是很晚。他心裏固然是急切的,但他是絕不願意把這種情緒在人前表現出來,尤其是在林曉露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