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身體讓給柏鸞之後，我縮在身體的某個角落。回想著柏鸞跟我說的關於戀塵的事。他果然不是離弘。從我在南柯界見到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柏鸞不知具體情況，但告訴了我戀塵的真身。他是‘承影閣’中被傾城和滄早出來供娛樂的物象，猶如後來‘請’我離開的‘承奴’一樣。不同的是，戀塵被造出來的目的是用來模仿世間的人物，完全複製般的表現出四界中的傾城和滄感興趣的事件。這些物象都沒有自己的靈魂，而戀塵是個例外，不知為何有了自己的思想，同時也進入了離弘的身體。但這些物象一旦離開自己所屬的宮殿一段時間，就會衰老。因為他們需要殿中的靈氣，隻有將其體質改造才能解決這一問題。戀塵可能是自我改造的不徹底，或者是由於離弘原來有的那些神器做為依托。現在顯然戀塵是消耗過多，應該是當時將我們從靈反界帶回神界的消耗才是。
    是偷麼？我第一個反應便是這個。他偷了離弘的身體，偷了離弘的生活。
    可是，他對我的情感不能說不真。但如果是他殺害了離弘，那麼我們之間，便是有仇。而離弘若不被他殺，又怎麼會被他奪了身體？我陷入此般情緒，便漸漸生出對戀塵的恨意來。
    恨他騙我至深，也恨他殺害離弘。但想到戀塵如今的情況，我心裏又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到底要不要救？
    而柏鸞也用我的身體來處理了他們三人的糾纏。
    大殿中
    “我們不會管你們的事，請離開。”傾城說著，看也不看來人。
    “傾城，鳳兒，我們……”
    “不準叫這個名字。你這個替身！”
    “嗬，你們連我也認不出了？”
    傾城和滄終於將目光擺向“沐傾洋”或者說，是柏鸞。
    “柏鸞哥哥？”傾城先發出聲響，待柏鸞點點頭後衝向他，“柏鸞哥哥，對不起。”
    而一旁的滄則像鬧別扭似的低下了頭，既不看他們，也沒有任何移動，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但他的內心波動，隻有他自己知道。
    柏鸞放開傾城，向滄走來。也不管他的掙紮，抱住了他。
    “鳳兒，辛苦了。”
    依舊沒有回話，隻有微微顫抖的身體。但終於還是掙紮開了。
    “你來……有何貴幹？”滄出口的第一句話便是疏離的詢問。
    “你們，可曾想我？”柏鸞不等他們的回答便繼續說道，“我可一直想念你們，看你們為我爭風吃醋，天上地下的鬧，真真的有趣極了。比梨園中的人還有趣。”
    傾城與滄的臉色微變。傾城還未發言，滄便回答了。
    “是麼，可惜我們從來不曾想你。沒有你，我們這日子過得更好。”
    傾城聽完，意外的看著滄，但收到他的眼神時也瞬間了悟。
    “對啊，柏鸞哥哥，你難道以為我們不知道，若不是你的一時玩心大作，我與滄可早就結為夫妻，此時應是兒孫滿堂，又何苦來此受罪。”傾城變得很是妖嬈，“不過，這也是好處，這些年來，我們總算是把誤會說開，才有了現在的和睦。果然是天作之合。”
    柏鸞聽後，眼色一黯，卻有瞬間換上晶亮的色彩：“不過是……”諷刺的話還未出口，卻在看到他們悲涼的神色時哽咽，但卻最終將話說完，“玩……剩下的。”
    一時間大家都不再說話，但他們的神色卻不似他人吵架般劍拔弩張，反而有一種溫情流轉。每個人都懂，對方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而每個人都不說明。
    而我在身體裏看著這一切則是滿心的疑惑。柏鸞用我的身體，他對他們的愛我感同身受。他們之間的情感雖然我並不清楚的知道，但絕對的情深似海。活了無數年的人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體外，傾城終於打破了沉默。
    “有多久？”終於是傾城開了這個口。
    “今天。”柏鸞似乎也是想通了什麼，開口回答，“對不起。”
    “鸞的遊戲，便是我們的遊戲。”滄回應著，“那片花園還在，我們，去那裏吧。”
    三人相視一笑，便走向了滄和傾城造出來的花園。
    三人躺在櫻花樹下，如當初般閑聊，滄和傾城也像是回到了兒時，為些小事爭風吃醋，而柏鸞則包容的坐在一旁。太陽很快就要落山了。
    “太陽要落山了。”柏鸞說著。
    大家一時都不答話。
    “對不起。”柏鸞突然說到。
    “我們都有錯，但是我們都不悔。唯一，便是當初不應該聽信……罷，柏鸞哥哥。”傾城不再言語。
    “鸞，你是該道歉，剛才那麼幼稚的遊戲，鸞，不要擔心。生活一直在繼續。”
    “恩。”
    三人不再言語，看著日落。然後柏鸞漸漸昏睡。
    我明白這便是柏鸞將身體還給我了。但這交接卻是需要時間的。而交接的過程，則是身體不受任一個掌控，我與柏鸞都存在於靈台之中。
    “我不明白。”我問柏鸞。這次我已經可以看到他的容貌，確實驚為天人。
    “等你長大，自然明白。”
    “我看你們的對話也是幼稚的很。”
    “精妙的謊言隻能欺騙陌生人，而我們……我以為，越是拙劣越能成功。”他看著我，眼光卻飄向遠處，“此後再無柏鸞。”
    “你……”
    “多謝你的身體。最後我隻能還給你一段記憶，這是屬於你的。”
    柏鸞最終還是消散了。原來這是他的最後一天。而我根本沒有時間哀傷，鋪天的記憶向我湧來。這時我才明白，原來每一個夢都是我曾經的記憶。
    第一世，途中一致，隻是沒有戀塵，所以我還未至神界，便在南柯界與離一同死亡。
    第二世，終於來到神界，唯一的希望便是複活所有人，所以時間倒退回迷霧森林。出來後我避開了小鎮，避開了程天賜，卻依舊沒有避開水至清。魔界人的追殺讓我被水至清所救，也讓他錯過了瑞陽。我也錯過了皋落離。待柏鸞索要我身體的時候，卻被水至清阻攔，水至清意外死亡，而我也因為內心怨氣太重而不適合柏鸞的重生。他便再次給了我機會回到最初。而這次，我便撥回鳳儀鎮。不修煉，隻做普通人。沒有見到任何人，隻有婆婆，爹和夜五行。但卻是那個夢中的場景。我作為妖女，無力自救，同時也害得他們被人類的詭計殺害。
    我同時也知道了柏鸞的大概故事。他們三人是另一界的人，三人的關係也是淩亂如現在。而柏鸞不知為何而失去生命，他們則保留了柏鸞的一縷神識，等待所造出的人——也就是我——曆練長成為適合柏鸞附身的人。可惜，而中間又過了很多世，再無一次達到第二世的境界，柏鸞也因此一再的等待。終於等到這最後一世，柏鸞也已經蹉跎太多而無法附身。
    梳理著一世世的記憶，突然有種深深的挫敗感。這一切總是無法扭轉。隻能讓逝去的逝去。
    終於掌控自己的身體，發現我已經回到了戀塵身邊。而不知柏鸞做了什麼，我聽到戀塵在迷茫的自語著什麼。
    “
    ……你不要亂跑
    ……這裏不安全
    ……躲在這裏。小心
    ……會的，她會來救你的
    ……我昨天才表演過他們
    ……離弘，你要保護好自己
    ……離弘，你堅持住
    ……離弘，我幫你等她
    ……姐姐，我是離弘
    ……司空，叫我戀塵
    ……不是的，我沒有偷，不是的
    ……司空，離弘，不是，我
    ……我是戀塵，我不是影子
    ……司空，我愛你
    ……不要，滄主，離弘，我沒有
    ……”
    不再聽下去。我終是有些矛盾。不知該如何是好。
    然而瞬間卻是地動山搖。我感覺到的不僅僅是物象的移動，還有更多的是靈氣四竄。
    我跑到大殿中，看到傾城和滄安然的喝茶。
    “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看都不看我，說著：“一刻鍾後，西南方會有天門打開，你大可離開這裏。”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他們要毀滅這個世界。
    “你們……那四界的人呢？九重天的呢？”
    沒有回音。
    “你們答應柏鸞的。”
    “我們什麼都沒答應。他一早就知道。知道我們不會被騙，知道我們必然會隨他消亡，知道此後我們都不再存在。”傾城喃喃，似是對我說，又似是對她自己說。
    滄的眼神也有些迷離，像是進入了某種夢境。
    地動的愈加厲害。我無法再管他們。
    我轉身，觸動手上的鈴鐺。這是戀塵在漁村的時候做給我的。心中某個柔軟的角落突然被觸動。我全速向回飛行。
    回到那裏，戀塵已經變成了狐狸。想來，靈魂是戀塵，可這身軀，終究還是離弘。
    我帶他向外飛，天門外，等待我們的會是幸福吧。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