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院子裏的花已經凋謝得差不多了，命賤的小草卻依然碧綠著，在乍起的北風裏搖曳著細小的身體，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預見到自己明天的命運。
    天空是深邃幽遠無窮無盡的藍，藍得讓人心生酸楚，藍得讓人想要哭泣。
    深情溫柔的秋陽拖著林海孤獨的身影，緩緩越過那毫無用處的木柵欄。
    沒有人，屋門鎖著，窗子關著，連一絲聲響也沒有。
    當然沒有人。怎麼會有人。
    林海的心虛弱地跳動著，在飄飄蕩蕩裏無可歸依。
    小小的北窗，映著林海滿是淚水的臉……這臨窗的北屋裏，已經是一片空空蕩蕩，再無一物……
    “你是學畫的那個孩子吧！李老師這好幾天都沒回家了！”一聲粗聲大氣的女音在牆頭兒上響起。
    林海忙試了試淚水，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是那個老是偷窺他們的中年女人。
    “他……去哪了？”林海努力平靜著自己的聲音。其實，這隻是林海一句隨便的應付，這個女人怎麼會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不知道去哪兒了，出差了吧！”女人搖著滿是亂蓬蓬燙發的頭。
    林海木然地把眼睛對著遠方：
    “他搬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搬走了？沒見他搬家呀！”女人很肯定的聲音說道。
    林海心裏一動，忙問：
    “您沒見他搬走？怎麼會？！他這屋子裏的東西都沒有了！”
    “噢，你是說這北屋裏的東西呀，他跟一個男的把東西都搬南屋去了，不知道折騰什麼！”
    林海的心猛地跳躍了一下，他忙向女人走近了幾步，急切地問道：
    “這麼說，他可能沒搬？”
    “沒搬。要是搬了我還能看不見？這房子是文化館的公房，他要是搬走了，文化館早來收房子，還能讓它空著？現在多少人都沒分到房子住呢！”
    林海的心跳得更加劇烈：
    “那……他可能會回來！？”
    “他不回來上哪去？他工作在這裏，除非他把工作也調走了！”
    他沒走遠！他還會回來！有這種可能的！林海的一顆心騰地躍動起來！
    “請您……借我一個紙筆好嗎……”林海控製著因過份激動而湧到眼角的淚水。
    一張破舊的白紙上，林海用一根小鉛筆頭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家裏的電話號碼。林海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錢，連紙筆一同遞到女人手裏：
    “求求您……您看見他回來……就打這個電話給我……你們這裏誰家有電話……就請您去借用一下……我付電話費……求您……他一回來您就給我打……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林海的情緒因為過分激烈而語無倫次。
    女人望著手裏一把花花綠綠的鈔票：居然有十元的！還有五元的！還有好幾張二元一元的！粗粗一算足有二十五六塊！女人眉開眼笑：
    “行！你就放心！他一回來我馬上就給你打電話！你就隻管等著！”
    “請您……不要告訴他我找他……您就隻管打個電話……告訴我知道就行……”林海的眼睛已經濕了。
    “行！”女人幹脆地保證著。
    到了坐公共汽車回家的時候林海才發現身上連坐車的錢都沒有了。林海隻能雇了一輛拉腳的摩托車，到大院警衛處打了個電話回家。林鳳把錢送出來，跟林鳳一起出來的還有黃天。
    黃天沒說什麼，隻是看著林海，三人一起回到林海的家裏。
    林海的屋子裏，黃天看著整個人明顯起了微妙變化的林海，
    “你去哪了？”黃天問。
    林海把疲倦的身子仰在床上，兩隻閃著異樣神彩的眼睛看著湊上來跳到自己身上的小貓：
    “隻是出去走走。”林海把小貓用雙手抱起來，送到嘴邊，輕柔地吻了吻小貓的耳朵。
    黃天看著林海的每一個細微的舉動，把手用力扶上自己的額頭：
    “走哪去了？”
    林海衝著小貓笑了笑：
    “去我師哥家了。”
    “你那麼多師哥，是哪一個？”黃天把眼睛直直地看著林海。
    林海抬眼看了看黃天，又笑了：
    “去了大師哥家以後又去了二師哥家，從三師哥家出來又去了四師哥家。”
    黃天看著林海，目光是那樣深切的憂傷：
    “你何苦要騙我……”
    林海放開小貓，把眼睛對著深深擰著眉的黃天：
    “黃天，別老盯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我還能去哪，我不就在這兒那嗎。”
    黃天過來，坐在林海的床邊，眼睛盯著地板：
    “林海，我總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預感你早晚有一天會離開我；而我，怎樣也留不住你……”
    林海也沉默下來。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能說。
    “你別瞎想了……”林海隻是想安慰他。
    黃天轉過身來，深深的目光看著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