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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
    第一章
    1986年,盛夏。一座陷入濕熱難耐空氣裏的海濱城市。
    天黑後不久,海邊起了濃霧;林海試著把胳膊伸出去,連手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了,眼前的海水漸漸地消失在視野裏。裹在一片混沌中,聽著身後漸漸遠去的潮水聲,林海慢慢地摸回家。
    從海邊橫穿一條寬闊的馬路,爬上一個小小的,生著許多高大樹木的山坡就到家了。一條很工整寬闊的柏油路通向位於半山腰的一扇高大的黑鐵門;路燈站在濃霧裏,泛著乳白色的,一個個朦朦朧朧的光團。大鐵門鎖著,林海站在大門東側的小門處,向崗哨的方向喊了一聲,立刻有一個士兵跑步過來,幾乎貼著林海的身站住,看清楚了人,立刻利索地打開了門。士兵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矮矮的個子,整齊的軍裝,背後背著一隻五六步槍。士兵衝林海笑了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操著一口濃重的四川口音:
    “首長回來了”。
    林海摸了摸濕漉漉的頭發,看著站在自己麵前模糊成一團的士兵:
    “噢”。
    對於林海來說,這不算一個好消息。雖然這幾天他一直預感父親要回來,但現在父親真的回來了,林海卻仍覺得自己還沒做好準備似的,一顆心頓時忽忽悠悠地就墜了下去。
    林海垂著頭,循著細細的青磚路慢慢地挪向家門口。如果他可以選擇,他情願在外麵一直等到天亮,或是更長的時間;他情願一直等到父親離開家後,自己再回來;他今晚可以睡在隨便什麼地方,就算是靠著樹幹坐一夜,他也可以。
    遠遠的,林海就看見家裏的燈光透過玻璃窗,穿過濃霧,彌漫在自己的視線裏。燈光的來處正潛伏著預知的危險,讓林海感到一陣緊似一陣的心慌。
    進了家門,客廳的燈,廚房的燈,都亮著,晃得到處都白花花的,母親在廚房裏盆天碗地的忙活著。父親的工作地點離家裏不過十分鍾的車程,可父親一個月裏才會回來一二次,兩三個月不見人影也是經常的事;父親每次回家並沒有事先約好的日期,說回來就回來了。父親每次回來都是家裏的大事,母親總會興高采烈地做幾樣兒父親愛吃的菜。煙熏火燎中,母親看見林海回來,忙說:
    “怎麼才回來?快去吧!你爸回來了!”母親的聲音帶著緊迫,讓林海覺得更加不安。
    林海悄無聲息地在客廳裏站了一會兒,他聽見自己有些虛弱的加速的心跳聲。林海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情緒,準備去見父親。
    “林海!進來!”
    父親在位於客廳西側一間不大的北屋裏麵喊他。林海嚇了一跳,那門是掩著的,而且距廚房也遠,他不知道父親是怎麼知道他回來的。
    父親從來都是叫他的全名“林海”,他沒有過類似於昵稱或是愛稱之類的名字;隻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叫過他“海子”,但這個稱呼也隨著他年歲的增長而很快地消失了。
    父親有一個愛好——收藏刀具。這間平日裏總是鎖著的,隻有父親才能打得開的房間裏,大大小小,長長短短,來自天南地北的幾百把刀具掛滿了牆壁,布滿了桌案。父親每次回來,都要先來這間因為終年沒有陽光而略顯陰暗,散發著潮濕氣味的房間,愛撫他的寶貝們;在這個時候,父親的心情往往會不錯,現在進去也許是個好的時機;林海默默的在心裏這麼想著。
    林海推開門,門很難聽地“吱嘎”了一聲,這讓林海更加緊張起來,他匆忙地抬頭看了一眼父親,父親大概沒有注意到這難聽的聲音,仍是不動任何聲色地站在那裏。林海輕輕地走進來,規規距距地站在門邊。
    “爸”,林海小心翼翼的聲音喊著父親。
    雪亮的燈光下,身材高大的父親穿著軍裝,挽著襯衫的袖口,筆直地站著,正拿著一塊白色的幹幹淨淨的軟布,給一把藏刀那鏤金縷刻的刀鞘擦拭灰塵。
    父親是一個極有風采的男人。
    在林海的印象裏,父親總是那麼神氣,那麼驕傲。他的腰板永遠筆直,從無懈怠;步子永遠是那麼快速而從容不迫;他的眼神總是那麼堅定有力,從沒有一絲猶疑與迷惑;他說話的語氣總是那麼肯定而不容置疑;他似乎擁有可以解決所有難題的神力……。在林海的心裏,父親從來都是完美的,甚至連他鬢角早生的白發顯示的都不是蒼老,而是他更加智慧,更加強大的象征。
    “去哪兒了?”父親並不抬頭看他。
    “去海邊兒了。”林海在父親麵前是從來都不敢輕易說謊的。
    父親掃了一眼林海的腳。林海赤腳穿一雙黑色涼鞋,看不出什麼別的,隻是他的兩根褲管卻濕了一大片——這是他剛才在海邊流連的時候弄濕的;此刻,那褲管正很不象樣地粘在他的小腿上。林海覺得有些沮喪,父親最不喜歡邋遢的人,他該上樓去換一條褲子再下來的。林海垂下頭,眼睛沒了一點兒主意,不敢看自己的褲管,更不敢看父親。過了一會兒,趁父親不注意,林海才快速地彎下腰,用手扯了扯粘在腿上的褲管。
    “喜歡這些刀嗎?”父親炯炯發亮的眼睛環視著整間屋子裏的他的寶貝們。
    “噢……嗯……”林海從來沒喜歡過父親的這些刀;不隻是不喜歡,有時,他對它們的感情幾乎是厭惡的,可要對著父親的最愛說“不”,卻是比說謊更加的困難。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這也要考慮嗎?”父親說著,看了他一眼。
    父親還算不上淩厲的眼神讓林海如墜荊棘。
    “嗯……喜歡。”
    父親伸手取下掛在壁上的一把長長的卻並不算太寬的刀,看得出那刀很重,父親把刀鞘托在手裏,一個用力拔出刀來,“欻”的一聲,緊接著,一陣冰冷的金屬光澤借著雪白的燈光在林海眼裏閃過。林海隻覺得心裏一緊。
    “知道這是什麼刀嗎?”
    “好像見過……在……什麼地方……”
    “這是儀刀。”
    也許是父親說的聲音並不太大,也許是林海過於緊張,他竟沒有聽清父親說的那是什麼刀;而林海卻絕不敢再問,隻是忙點頭兒:
    “噢。”
    父親總是拿一些自己不熟悉,或是跟本就無法認知的東西來和他做交流,結果總是讓自己這樣的窘迫難堪。林海又是一陣懊喪。
    父親什麼也沒有說,隻是低頭繼續他擦拭灰塵的工作。
    令林海難以呼吸的沉默。
    “聽你媽說,你期末考試在班裏排了第8名”。父親終於轉換了話題。
    看見父親不常見的,略略顯出和悅的眼神,林海的心安定了一點兒:
    “是。有一道代數題馬虎了,丟了5分,不然,能排第6名。
    父親看了看他,點點頭,從桌上拿起一把半尺多長的匕首。
    “這是軍刀,送給你了。”父親把匕首放在桌上,推了過來。
    林海想:這大概是父親給自己的獎勵。雖然他不能理解為什麼父親會給他這麼奇怪的獎勵,但還是帶著受寵的心情,忙上前,很不順手地拿起來。他沒想到這不大點兒的東西會這麼重。
    “謝謝爸。”林海垂下拿著匕首的手,用略顯虛弱的聲音道著謝。
    “不打開看看?”父親看著他。
    “噢”,林海覺得有點兒窘。
    他握住刀鞘,笨拙地拔出匕首。這是一把奇形惡狀的匕首,林海突然有了匕首刺進人身體的想象——林海突然感到一陣心悸,握著匕首的手感覺有些發涼。
    “知道它的用處嗎?”
    “……”。
    “我聽你媽說,在學校有人欺負你,你沒告訴老師,回家也沒說。”
    父親說的時候,沒有抬頭看他。
    林海匆匆地瞟了一眼父親,低下頭:
    “沒有……啊……是……,那個人是流氓……同學們都不理他的……。”
    在父親麵前,他總是試圖把話說得完整,卻偏偏又總是七零八落。林海極力解釋著,他不想被父親理解為自己那樣做是因為軟弱。
    “林海,把刀給你,不是讓你拿著它去做什麼壞事,是鼓勵你要勇敢。你不能欺負別人,但也絕不能讓人欺負你,你明白嗎?”
    林大力的眼裏一陣陰冷,他不能理解,他林大力的兒子怎麼會如此怯弱。
    “噢”
    林海答應著,可是,在心裏,他仍是一片模糊,他不知到底要怎樣做才算得上父親口裏說的勇敢。
    林海常常聽媽媽用講述英雄故事的語氣和態度講述父親的經曆;講述一個從陝西老家那漫天的黃土中走出來的15歲少年,如何毫無依傍,赤手空拳地打出現在的天下。
    父親傳奇似的經曆曾讓林海產生了無窮無盡的美麗幻想;幻想裏,他的父親是一個大英雄,無所不能,以一敵十,百戰百勝,消滅了所有的壞人,就像他看的小人書裏麵的大英雄一樣;想著想著,自己也跟著驕傲起來,那麼威風的人,是自己的父親呢。
    可是,精彩劇目永遠都是父親在轟轟烈烈地演,自己在遠方靜悄悄地看;無論是在林海的夢裏,還是在現實生活當中,他從未走近過,參與過。他靜靜的注視著父親的一舉一動,靜靜的傾聽父親說的每一句話,不去判斷,也從不懷疑;父親做的,說的,都成了他的虔誠的信仰。
    林海從來都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其實他一直都有理由成為父親那樣的人。
    小時候,家裏出出入入的全是男人,他們都穿著威風凜凜的軍裝,即使是身材矮小,容貌平凡的人,一穿上軍裝就變得不一樣了,一個個都是腰板兒撥得筆直,神氣活現,神彩飛揚。他們常常把躲在角落裏偷看他們的,可愛的小林海抱出來,互相傳遞,親來親去,還用他們那生著堅硬胡茬的下巴,親昵地在林海柔嫩的小臉兒上蹭來蹭去。他們和林海很大聲地說話,並且常常伴著他們很爽朗的笑聲和看上去很危險的動作:比如,他們把林海高高的拋起來,再接住。
    也許,林海總該沾染上一些他們強悍的男人氣息,可是,不知為什麼,小林海卻慢慢地長成了一朵任什麼也無法浸染的白色百荷。
    林海生得過於幹淨了:臉,身,手,腳,每一處都是晶瑩剔透的白,白得幾乎透了明,仿佛從沒沾染過一粒微塵似的。一雙如落入清泉的黑棋子般澄清黝深的眼睛看著什麼人或什麼東西的時候,總是定定的,大大的黑色眸子一動不動,偶爾眨一眨長長的睫毛,好像總是帶著幾分迷惑的樣子。他總是很安靜,隨便給他點兒什麼東西拿在手裏,他就可以一動不動的玩上小半天。“林海,去,到外麵玩玩去!”每當媽媽這麼說時,他就用那雙帶著迷惑的眼睛抬頭看看媽媽,然後,放下手裏的東西,靜悄悄地走出去——他走起路來總是無聲無息的,怕驚到什麼似的。
    林大力不知道他的兒子為什麼會是這麼一副樣子;可這個小人兒是他林大力的兒子——即使林海是一朵百荷,他也要把他煆成一朵具有鋼鐵品質的百荷。
    林海剛上小學一年級,就被父親命令一個人上樓去睡。樓上隻有林海一個人,害怕得要命,又不敢說,也不敢求情,隻得一個人裹在被子裏,尖著耳朵四處聽聲兒。當然,聽得最真的還是自己因為恐懼而加速的重重的心跳聲和急惶的呼吸聲。
    父親說:你上學了,是小男子漢了,怎麼還能跟爸爸媽媽一起睡。
    可是,他一個人睡,真的很害怕。有時,外麵刮風下雨的時候,他怕得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偷偷的哭。
    “你是男子漢!男子漢是不能哭的!說!你是不是男子漢!”父親對著因為不小心跌倒而淚眼朦朧的林海大聲地教導著。
    “是……。”林海止不住自己的淚水,卻不敢不強忍住哭聲。
    看父親的樣子,男子漢好像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林海還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男子漢。其實,他連什麼是性別都還弄不清楚。
    林海偷偷地想過:我不做男子漢了還不行嗎?他隻是偷偷的這麼想,可不敢對父親說出來。
    類似於這種教育隻要父親在家都會進行,可是,慢慢的,父親也終於明白,這種教育對林海是沒什麼大用處的。
    林海的性情是偏於沉靜柔弱的;這在他大約六七歲的時候就顯現了出來。
    無論外界給了他多麼好的長成“男子漢”的條件,他卻仍固執地長成了不知道誰事先就給安排好了的樣子。
    不知道從多大的時候開始,林海自己也逐漸地意識到:他成不了父親那樣的人。
    於是,父親變得更加強大,更加遙不可及。
    為什麼會這樣?林海很認真地思考過,卻沒想出答案。
    林海還不知道:有些東西是先天生就的,是後天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他做不了父親那樣的人,他沒有那樣的天賦;而對於做好他自己,在父親強大氣壓的籠罩下,他還沒有任何的信心。他常常顯得沒有什麼自信,差不多的時候,他幾乎是自卑的;他的思想裏,從來都認為隻有父親那樣的男人才是最好的;而對於像自己這樣的人——林海不喜歡自己這樣的人,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包括他自己;
    熱氣騰騰的飯菜熱熱鬧鬧地擺滿了一桌。隻要父親在家,主食永遠都是麵。父親是陝西人的緣故,他酷愛食麵,在家裏的每頓飯,都要用他獨用的那隻又闊又深,大得嚇人的青花碗,滿滿的吃掉兩三碗,連一點兒湯水都不剩。
    和父親在一起吃飯是一種煎熬。林海過於明顯的不安落在了父親的眼裏。歲月流逝,兒子在長大,父親在衰老,可這並沒有改變父子之間的原有秩序:父親還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兒子還是臣伏在父親的下麵,從未嚐試反抗;那樣的思想甚至從未在兒子的腦海裏出現過。
    父親額上的皺紋在不斷加深,麵部肌肉下垂,牽著嘴角向下,讓靜止狀態下的臉看上去更加的嚴厲;尤其是一雙眼睛,沉澱著他全部性格中最精彩的部分:堅毅,果斷,嚴厲,勇敢。
    這樣的眼睛望著自己的時候,林海總覺得自己性格上的所有弱點,所有讓父親不滿意的地方全部赤裸裸的暴露著,隻要父親一開口提及,自己立刻就會無地自容。林海覺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林海低著頭,努力地吃著碗裏寬寬的麵條。他不喜歡吃麵條,非常的不喜歡,可因為父親喜歡的緣故,他從來都沒有聲明過;在父親的眼裏,挑食是根本就無法容忍的行為,是一種無法得到寬恕的罪惡。
    父親吃飯很快,而且在吃飯的時候不大與人交談,隻是全神貫注的吃飯。林海更是不敢說一句話,母親也從來都是看著父親的臉色說話——而今天父親的臉色不大好,所以餐桌上很安靜,一頓飯就這樣完畢。
    “什麼時候放暑假?”吃完了飯,趁著母親收拾碗筷的當,父親問著還坐在座位上,不敢擅自離開的林海。
    “已經放了,今天是第一天。”林海很認真地答著。
    “把假期利用好,別虛度了。”
    “是。”
    “怎麼打算的?”
    又糟了,這個林海還沒想好。
    “看書……複習……”偷眼看過父親之後,林海就沒再說下去。因為父親已經看出他跟本還沒做什麼計劃,並把他的不滿寫在了臉上。林海聽見了自己正在加強的心跳聲。
    “好好做一個學習計劃,然後好好的照計劃實行!”
    “是。”
    “上樓去吧!”父親終於下了赦令。
    “是。”
    林海終於可以上樓回自己的房間了,當然,同行的還有那把父親為了讓他勇敢而贈送的匕首。林海養的那隻棕色的,帶著黑色條紋的小貓“喵,喵”的歡快的叫著,迎接它溫柔的主人回來。林海微笑著,親昵地把可愛的小貓輕輕的抱在懷裏,才覺得有一點兒安心。
    清晨,剛醒過來,林海就聽見外麵細微的雨聲。雖然是剛放了暑假,林海早想好睡幾天懶覺的,可因為父親在家,林海不敢賴在床上,很快地起身,把屋子和自己都弄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屋門開著,林海支楞著耳朵注意聽著樓下的聲音。看看牆壁上的老掛鍾,還不到六點。林海靜靜的站在窗前望向窗外:烏雲低沉著,連綿不斷的雨織成了一張灰色的密網,把眼前的一切都罩在裏麵。遍布在院子裏的幾百棵高大繁茂的老樹,也都被淹在一片灰色裏,沒了往日的風采。大約十幾名士兵分散在院子的這裏那裏,頂著雨打掃衛生——每天早晨院子裏都會有這樣的一群人:他們都是與林海年紀相仿的少年,有的還帶著一臉的稚氣;他們不說笑打鬧,不東張西望,隻是彼此靜默著,全神貫注的工作;他們幹活從不偷懶,無論什麼天氣,每天裏都是角角落落,幹幹淨淨。打掃完成之後,他們就很整齊地排成兩行,靜靜的離開。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是經過嚴苛訓練的士兵,自覺地遵守著一切別人可以理解或不能理解的,合理的或不合理的一切規則。
    當林海聽見樓下母親做飯的聲響後,躡手躡腳的下了樓,進了廚房,小小的聲音:
    “媽,我爸起來了嗎?”
    “早走了!四點多鍾就被叫回去了!”
    林海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一下子坐在了餐桌邊的椅子上:
    “媽,你怎麼跟我爸說張仁的那件事,不是說了嗎,沒什麼事兒的,你這麼一說了,倒叫我爸以為我軟弱可欺似的,還給了我一把什麼刀!”林海一邊抱怨著,一邊嚷著餓了要吃早飯。昨天晚上的麵條他跟本沒吃飽,今天早晨又起得那麼早。
    “說說怎麼了,媽還不是怕在外麵有人欺負你,你吃虧!”
    林海抿著嘴唇,用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望著媽媽。
    “媽,你說我長得像你還是像我爸?”林海很認真地問媽媽。
    媽媽被兒子有些奇怪的問題吸引著轉過頭來:
    “你自己看不出來呀,你長得像我。”媽媽笑嗬嗬的說著。
    “兒子不都是像爸爸的嗎?”林海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困擾似的。
    “不是,兒子像媽媽的多。怎麼,像我不好?”
    “不是不好。”林海抓著耳朵。
    “媽,要是我有一個哥哥或弟弟就好了。”
    “怎麼,你一個人嫌孤單?”
    “不是。要是有一個哥哥或弟弟,沒準他們會像我爸的;那我爸一定就喜歡他們了,我就可以躲在一邊兒,他也就不用每天隻看著我了,也不會因為我而不高興了。”
    “你這孩子,瞎想什麼呢?你爸怎能不喜歡你呢?”
    林海嘟了嘟嘴,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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