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山之後，盜情知道，鳳墨守頹然地枯坐在山上很久才離去。也是自那日起，他似乎便消失在她的生命裏，沒有人提起，他也不曾再來過。若不是有關他的種種回憶，他就像個從未走進她生命裏的人。
    回憶，明知回不去，卻仍是想憶。
    蕭亦清在這短短的時日裏，也隱隱地與盜情慪氣。
    盜情站在蕭亦清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巧幽靈伺者端了一杯茶過來，盜情接一過來，輕輕敲門喚他。
    男人有時候就如同孩子一般，要用哄的。
    黑若墨的木漆咯吱開啟，盜情輕輕笑著放下茶“與我慪氣可以，可別跟自己慪氣呀。”
    “前幾日，盜心與我說她找到李武李管家了，我便差他將李武帶來教內。再過幾日，該會到了。”蕭亦清抬眼看看盜情，將茶拿起來輕啜。
    “將李武帶來教內，他肯嗎？”盜情挨著蕭亦清坐下。難怪這幾日都沒見著姐姐。
    “不肯來？盜心多的是法子讓他肯來呢。”蕭亦清輕噗，懸古教在武林人士中不都是邪教嗎？
    二月十一，盜心帶著李武到了懸古教。
    盜情端坐著看李武，果然是童年時那張熟悉的管家臉，此時的他一身羅布青衣，留得一臉長須，與當年的李武已有幾分別樣。
    “大小姐，二小姐，老奴可是找著您們啦。”李武怔怔地看著盜心盜情，突然地就跪了下來。
    “李管家仍記著我們姐妹？”盜情挑挑眉，語氣裏試探的成份是有的。
    “老奴身受言家大恩，怎敢忘了主子？”李武微微抬頭，語氣裏不免激動。
    “李管家，若是言家未被滅門，你也還是言家的李管家，還是爹爹的老執友啊。”盜情指了邊坐給李武坐下，語氣輕飄飄的，不輕不重。
    “小姐，若說十三年前咱們言家那場滅門，老奴是回家省親一趟回來，言家已然不複存在，老奴怕惹來災事便隱姓埋名。”李武眼睛泛紅，又徐徐道“也是到那件事發生兩三個月後，老奴收到一封信，這信是寄往我的老家的，我也是巧得去收拾衣物才取得的。”說著，李武從懷裏掏出一封信。
    盜心接了過去，瞪大了眼睛，那信封上的字跡已使她無法相信了。那是她那柔弱又膽怯的娘親的字跡，也就是說，她還活著。
    急急地展開信，裏麵隻有寥寥數語“李管家，心兒，情兒仍活於人世。請李管家務必找到她們，幫我言家夫婦代為撫養，不勝感激。”
    盜情接過信，將那幾句話反反履履地看，仍看不出有任何迷端。
    “是娘的字跡，她還活著，她還活著。”一向冷漠的盜心抓著盜情的手反反複複地自語。
    任憑盜心抓著手，盜情轉過頭去看李武，他總會知道些什麼的。
    “老爺一生豪邁，不曾與誰結怨。老奴至今仍是想不明白，為何老爺會惹來滅門之災。”李武搖搖頭，頭上那幾縷白發再顯得蒼白。
    “依李管家來看，與爹爹相識的，誰有嫌疑？”盜情走到李武身邊，眼睛直視他。這是除了盜心盜情之外，言家唯一活下的人了，也許，言夫人也還沒死。
    李武搖搖頭“能有誰呢？老爺人那麼好。哎，那日我要回鄉省親的情景我還清楚記得。那天天還沒亮，家裏便來信說我兒媳婦給生了個大胖孫子，一時高興，我也便忘了禮節，直直地往老爺的房間走去。正待我敲門進去時，卻傳來老爺與夫人的吵鬧聲，我不敢進去，便回到房間，等了四五個時辰之後再去，老爺已在書房，我便與他告假回鄉去了。”
    “你說，我爹與娘親在爭吵？”盜情不太相信，記憶中爹爹與娘親是這樣的恩愛，相敬如賓。
    “小姐，是真地，我還記得，老爺說‘二十幾年的夫妻啊，我竟不知你是有目地地在我身邊。’夫人帶著哭腔回答說‘二十幾年的夫妻，你說我若要對你們企圖，這將軍府能安然至今嗎？’再下去便聽見杯盞破碎的聲音，我便跑回房間了。”李武慢慢地回憶。也許在他記憶中，言家夫婦也是對恩恩愛愛，和和氣氣的夫妻吧。
    “目地？企圖？”盜心心口一悶，猛然想起當年與娘親一起去逛市集，逛到一間茶樓，在那裏，娘親遞了一張紙條給一個麵生的公子。再過後，娘親便一直悶悶不樂。莫非是娘親有問題？
    “姐姐，你想起什麼了嗎？”盜情抬眼著盜心，盜心卻搖搖頭“沒有。我隻是有疑虛，不知道娘親到底隱瞞了我們些什麼。”
    “李管家，娘親是怎麼嫁進言家來的你知道嗎？”
    “嗬嗬，大小姐，二小姐，這事兒問老奴就對了。”李武想起當年老爺與夫人的相遇，便笑嗬嗬地講起來“老爺當年還未做上將軍呢，可也是個副將，一次出征歸來，半路上遇到奄奄一息的夫人，老爺樂善好施，便將夫人救了回來悉心照顧。待夫人醒來，兩人相見如故，夫人是位有才華的女子，老爺是位爭戰沙場的英雄，兩人心心相惜，便結成良緣了。”
    “如此說來，言夫人便是來曆不明？”一直未開口的蕭亦清突然開口。
    “也不能這樣說，夫人說自己不是陶然國的人，隻是逃難來此，再多的，也許夫人與老爺講過，老奴便不知道了。”李武搖搖頭，對回憶也就此止住。
    “不是陶然國的人？”盜心再次喃喃地念道。她不敢，也不能坐實了娘親心頭有事兒的想法。
    “李管家，你千裏來此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盜情點點頭，幽靈伺者便帶著李武下去了。盜情待他們走遠，卻又對靈歌道“找個人盯著他吧。”
    “娘親與李管家，他們說的到底幾分真，幾分假？”盜情輕吸一口氣，事情似乎越有眉目越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