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不知何處羌笛鳴 第126章 蛟龍潛匿隱滄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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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突厥的定襄城。
城內市坊井然,街道平整,沿途所見民居官邸商鋪多姿多彩,有帶著突厥特色的白色石屋、有中土風範的漢建築群、還有粗獷胡風的西域建築。
這三種風格互相融合,互相輝映,在綠鬆黃柏的映襯下,把定襄妝點得分外悅目迷人。
七郎和隨風打扮成不顯眼的小子,悠悠然走在人來人往的鬧市。
“這裏民風相當淳厚。”七郎指點一下那邊,和隨風說。
隨風張望過去,看到有人提著大陶壺,給靠坐在牆邊街角歇息的行人倒水喝,水壺所到之處,掀起陣陣笑語。
她還看到,有個老人牽著頭負載累累的駱駝要拐進某條小巷,路旁的兩個小販善意地自動起來挪開攤檔,讓老人和駱駝順利經過,雙方都笑著互道安好之類的話……
她點點頭:“是啊,他們很平和,最難得是周圍都很幹淨!”
七郎觀察著身邊的每張麵孔,發出驚訝的感慨:“阿風,沒想到,真沒想到。”
隨風大有同感:“是啊,還以為關外就是荒蕪貧窮落後,總以為他們是野蠻粗魯無知……”
在草原荒地上流浪多時後,來到這個充滿生機的地方,看到這一張張和平愉悅的麵孔,真讓他們深深驚歎。
他們兩個走走停停,不多時便來到隋王府正門前。
七郎興衝衝就要過去找門房通報身份,隨風忽然醒起件事,就拉住七郎,悄悄說:“你知道,我阿爹……七郎,我還是在外麵等你吧。”
七郎拍拍她的肩膀,很認真地說:“阿風,沒有你屢次拔刀相助,我和令狐不可能來到這裏,我們是至交好友,是兄弟!走!我們一起進去。”
隨風走了兩步,還是覺得不妥當,停下來說:“阿碧他們也不知道找到你家的印章沒有……東西是我弄丟的,我沿途想找件稀世珍寶來賠給她老人家,負荊請罪,可是,總也找不到。七郎,我實在沒顏麵見你姑母……”
七郎豪爽笑道:“我還以為你擔心什麼!一塊小石頭而已,姑母才不放在心上!我猜姑母是想我親自過來,怕我不肯,所以才用這個逼我來。”
隨風模糊覺得沒那麼簡單,可又說不出,想來想去,支吾著說:“七郎,不如,你說我是阿英……她們,沒人見過阿英吧?”
七郎笑起來:“沒問題!姑母離開時,我才十二歲,阿英不到十歲,別說阿英了,連我,他們都不知道還認不認得……不過,怎麼可以這樣虧待你這個貴客?”
隨風猛點頭:“不要緊,不要緊,少爺,就這麼說定了?”
七郎見她漆黑的眼睛裏露出急切之意,覺得無法拒絕,就隨口答應:“沒問題,隻要你高興……等這事過了,我再向姑母重新引薦你。”他笑得古古怪怪:“否則,令狐也不放過我,哈哈!”
隨風扁嘴:“行了,與他何幹?”這個七郎,自從山洞前重遇,總是愛把令狐和她搭在一起,言語間每每試探暗示,這司馬昭之心也未免太露了點。
隨風心情忐忑,跟著七郎走到大門前,低頭等待七郎和門房交涉。
七郎低聲和門房說了幾句,對方很快派人進去通報,不多久便有個老管事帶著幾個仆人急匆匆出來,仔細看清楚了七郎和隨風,忙畢恭畢敬迎他們進府。
一踏進王府,隨風馬上覺得精神一振:久違了的感覺!在草原荒漠裏漂泊了這些時日,來到這裏,她有種重回人間的幸福感。
王府內每棟建築之間的空間相當開闊,置身其中,可以領略到每座殿堂樓閣都內質外美,有的造型渾厚質樸,有的雄渾壯麗,有的玲瓏秀氣,而且彼此輝映,令整個王府給人和諧真實的美感。
隨風仰起頭,邊走邊看。
她和宇文叢碧混久了,變得見到好的建築就會心情舒暢,帶著崇拜的心去欣賞,去感受那種力學的結構之美。
她忍不住和七郎分享她的快樂:“七郎,你看,這屋角的翹起多柔和大度!”
“七郎,你看,這座大殿,補間用人字拱,太高明了!”
七郎本來沒有太大興趣,可總是聽阿風提起阿碧如何如何,不禁也開始留神,他順著阿風的目光看過去,領悟了半刻,發自內心讚歎:“是啊!人字拱和斜撐結合得天衣無縫!整個側立麵顯得飽滿、穩重!”
隨風大樂:“是啊!是啊!而且層次非常豐富,配上凹曲屋麵,恢宏從容的氣度凸現無遺!……實在是太棒了!……唉!阿碧要是在就好了!”
七郎的心跳了跳:“啊?”阿碧的俏臉在他腦海裏翻滾,激起一圈接一圈的漣漪。
“是啊,你要是有機會親耳聽到她點評,那才叫字字珠璣!保管你聽她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隨風一臉思念,悠然神往。
走在前麵的老管事不著跡地打量隨風,心道:“這是哪裏來的瘋子,少爺何等人也,用得著去花這種心思?哼!還勾得少爺學壞,走路東張西望,毫無儀態,毫無貴格!”
隨風和七郎邊走邊看邊說,不知不覺在一組古樸渾雄的建築前停下,老管事彎腰對七郎道:“少爺,請稍候。”
七郎抬抬手,以示無礙。
隨風站在陽光下,被這映入眼簾的美感所震撼,這是組麵積寬闊、進深望不到底的庭院,越過外牆,可以看到最大的主建築的部分,但見屋頂鴟尾秀拔,舉折平緩,出簷深遠,明間裝板門,次間裝直欞窗,轉角處額不出頭,讓人感到內力深蘊,充滿自信和力量!
“七郎,你們家,真是人才輩出,千古風流都讓你們占盡了!”想起蕭家的種種,隨風的慨歎由心而出:“你姑母和她的孫子,定然都是極品人物!”
七郎眨眨亮晶晶的眼睛,壞壞地笑:“我們家,嘿嘿!當然是俊才如雲……嘿嘿!你是不是要做我們家的人?”
隨風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不假思索伸手去拍他:“書呆子,老瞎說什麼?你表弟給了你多少好處?總在使壞!”
他們平時打鬧慣了,感覺像家裏的兄弟姐妹一般,沒考慮到旁人看在眼裏,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七郎笑著躲閃,隨風當然不放過他,舉起手還要追擊,正好老管事帶著一名嚴肅的中年女內侍出來,看到這幕,老管事不禁脫口低斥:“放肆!”
這兩個字嚇了隨風一大跳,才醒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是七郎的小廝阿英!她訕訕地縮回手,陪著笑尷尬補鍋:“嗬嗬……少爺風塵仆仆,小的給拍拍,拍拍……”
七郎滿不在乎瀟灑揮揮衣袖:“阿英,來,咱進去找姑母!”
那位中年女內侍麵如滿月,細長的丹鳳眼不怒自威,緊緊抿著薄薄的嘴唇,一言不發,目光冷冷如箭,讓隨風渾身不自在,不自覺走到七郎身後,拿他做擋箭牌。
邁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大銅門,迎麵一陣幽香,沁人心肺,空氣中飄來若有若無的琴聲,不經意地撥動你的心弦……
不知為何,置身此處,這裏的一磚一梁、一石一竹、甚至那水晶般的空氣,都會讓隨風體會到某種說不出的內涵底蘊,讓她的心瓣微微顫動,就象……就象……就象楊亮舉手投足、揮灑談笑間帶給她的絲絲觸動。
一種隱約間仿佛可以到達你靈魂深處,卻讓你無法把握的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