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不知何處羌笛鳴  第124章 鐵血柔情不是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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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遠明顯消瘦憔悴了很多,他退後半步,低了頭去轉動拇指上的扳指,幹巴巴地說:“公主言重,小子無能,請公主不要以兄長相稱為好!”
    令狐拉拉楊亮,無聲說了三個字:“是……公……主!”
    楊亮麵色沉重,點點頭,兩個人都不作聲,繼續窺視。
    “咦?”公主很驚訝地指著夏侯遠的手,朗聲道:“難怪!箭術這麼棒!把玉石都割爛了!”她似乎很喜歡用感歎的語氣說話,每句話到了最後的字眼都重重發音,聽得令狐渾身不舒服。
    “遠哥!這東西爛了!給我……嗯……換個新的!”她伸出手,笑著說。
    聽到這話,楊亮知道要糟糕,不禁捏著把汗,因為他認得,這是夏侯通之物!
    果然,夏侯遠再後退半步,把手伸到身後,拽緊拳頭,搖頭道:“不用!這很好,不要新的。”
    公主手一揮,爽快地說:“有多好?看看?我的保證,更好!”
    “不!公主的當然是最好的,但是……這是我娘親給的,所以……”夏侯遠額上冒出冷汗,中氣不足地繼續拒絕。
    父親為了救自己,被亂刀砍碎,死在自己背上的感覺,如黑霧重臨,把他壓得透不過氣啦來,這是他一生的痛,一輩子不能忘卻的傷!
    公主聽到“我娘親”這三個字,愣了愣,目光盯在這扳指上,這些天來,夏侯遠刻意的疏離,和不時不自覺流露的關心,讓她無法判斷對方的心,現在,機會來了!
    女人天生的觸覺,讓她神情柔和起來,低聲道:“啊,原來是你娘給的啊?那就更加難得可貴了!遠哥,把它給我吧?我會好好珍惜的……嗯,我送你十個。”
    夏侯遠再次搖頭:“公主,這就不必了,我不需要那麼多。”
    公主上前兩步,來到他跟前,深深看著他的眼睛說:“遠哥,這個扳指都成這樣子了,隻適合珍藏,繼續用來拉弦,會割傷手指的!我替你先保管著……將來,還給你!”
    夏侯遠從她的眸子裏看到了濃濃的情意和真切的關心,他的心跳了跳,垂下眼,仍在堅持:“公主,恕鵬程難從命!”
    這位突厥公主……夏侯遠不禁想起當時自己身受重傷,被阿英背到戰俘營後,因為大量失血,加上多處刀傷開始化膿,高熱隨之而來。阿英盡力照顧他,可是缺醫少藥,束手無策。而且,很快阿英就被人帶走了,沒有再回來。
    他躺在泥地上,聽著其他受傷同袍的呻吟,看著那些傷重者死去,忍受著痛入骨髓的劇痛,忍受著高熱的折磨,忍受著蟲蟻的侵襲……
    沒有人管他們,沒有水,也沒有食物。
    明知是個等著病死或者被活埋的結局,可他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在一浪接一浪的傷痛和昏迷之間無力無奈地看著外麵的藍天,真切地感受著自己在一點點死去,絕望地等待死亡早日來臨。
    那次失去知覺前,他還迷糊地鬆了口氣:終於結束了……
    沒想到,身上的劇痛和清涼把他喚醒時,聽說已經是很多天之後了。
    就是眼前這個公主,紓尊降貴,把自己從死亡的深淵一點點拉上來……
    公主臉上詫異、委屈一閃而過,不知不覺有點激動:“遠哥,上次……你親口說,不再這裏……離開……說感激我恩……一個扳指都不肯?你……不信我?”
    夏侯遠的身軀輕輕顫抖,誠懇地說:“不……公主,你的救命之恩,阿遠真的非常感激!阿遠隻是一介武夫,背井離鄉,輾轉馬背,唯此物相依為命……流離到此處,是阿遠的不幸,能遇到公主,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還望公主能夠體諒!”
    他的誠意,令公主展開歡顏,她雙眼散發出具有侵略性的精光,笑意盈盈道:“以後,我不會,讓你再次顛沛離流!你留在這裏,我們好好過,好不好?”
    “公主,我想走也走不了啊!”夏侯遠歎氣,寒冬快到了,還談什麼逃走呢?希望大雪封疆,也把這裏的一切冰封……
    公主嘴角上翹,越發笑得開心:“你真的……以後都不走了?真心話?!”
    聽到她不再提那隻扳指,夏侯遠鬆了口氣,低頭笑了笑說:“公主,你對我一直照顧有加,能得到象你這樣的女子眷顧,是我的福氣,現在你就算不讓我留下,我又能往何處去?”
    公主靠近他,神態親密地伸出手,笑吟吟道:“你多次逃跑,現在滿城人都在笑話我,你要是真心要留下來,把扳指交給我保管,又何妨?……你不必和它相依為命了,你有我呢!”說到這裏,傲氣自然就出來了:“不要說一個扳指,整個西北……都是我們的!”
    怎麼繞了個彎,又回到扳指上了?夏侯遠火了,憋著氣說:“公主言重了,並非在下不信任你,也不是在下小氣,又或是不在意公主,而是這扳指和我性命同等重要,如今整個人都在公主這了,公主又何必為了小小的一枚扳指而耿耿於懷,如果公主執意要的話,先要我的命好了!”
    公主的手僵在秋風中,她的語氣逐漸變得冷峻起來:“你的命,本來就是我的!本公主最後說一遍,你要我信你,把扳指拿來!”
    “公主,我想我的心意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公主又何必強人所難!”夏侯遠不管公主說什麼,隻是努力堅持,覺得放在背後也不安全,忙把雙手收緊在脅下,用力夾住。
    公主雙頰泛起微紅,大眼睛裏霧氣迷蒙,帶著哭音道:“為了你……和父王吵!和汗王吵!全族人笑話……你!這,這樣對我!”
    夏侯遠內疚極了,張張嘴,愣了一陣,才結結巴巴說:“阿遠……很,很抱歉!對不起!”但是夾緊的胳膊沒有絲毫放鬆。
    他這個樣子惹得公主怒火上升,撲過去掄起拳頭一陣錘打,拳頭象雨點落在夏侯遠的胸膛、肩臂上,砰嘭有聲。她呼吸急促,嘴裏一連串的突厥話冒出來,有點無法控製自己情緒的樣子。
    看著夏侯遠也不後退,隻是縮起雙肩,繃緊肌肉來抵禦公主的“粉拳”,不時冒出兩句“是我不好,抱歉!”,“公主別生氣……”。
    令狐斜眼看看楊亮冰雕一般的側臉,心裏嘀咕:這個夏侯,不是被打壞了腦袋吧?笨成這樣!這樣的小事都擺不平……要是我,我就來個什麼……好!既然公主一定要,我就在你麵前自裁!以答謝你的救命之恩!……然後動手,哼!我就不信他還敢逼我!
    可夏侯遠根本沒想過怎樣才能以退為進,把被動變成主動,隻見他不反抗,但也不放鬆,公主幾次奮力要掰開夏侯遠的雙臂,都被他掙脫,無意中從眼角瞄到奴仆們看熱鬧的神色,她又羞又怒,漲紅了臉,用力把這個固執可惡的男人推倒在草地上,昂起頭,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瞄射著他,大聲說:“一個破扳指,你以為本公主稀罕了?哼!我不過試試你!現在我看清楚了你的心!你一直都在騙我!你根本無心留下!你心裏根本沒有我!”
    麵對她的控訴,和周圍侍從奴仆的麵色,夏侯遠無從分辯,還是牢牢護著帶扳指的手,單肘撐起上半身,努力為公主挽回半分顏麵,不停道:“對不起!公主息怒……”
    公主冷“哼!”一聲,帶著侍從揚長而去。
    夏侯遠側身躺在草地上,等他們走遠了,才敢鬆開手,低頭看著這枚帶著血色的玉石扳指,長長歎了口氣。
    他的歎息,象黃葉翻飛落地,象一縷青煙隨風飄散……
    楊亮平了平呼吸,無法相信自己那個豪邁英氣的好友變成了這樣子,他四下看清楚了沒有其他人,正要貓著腰過去,令狐忙一把按住他,低聲耳語:“兄弟,他一個大男人,這種場麵,肯定不願意朋友看見……”
    楊亮口氣很衝,恨恨道:“我知道!我就是要讓他知道!”
    令狐還是不放手:“一定有人暗中盯著他!”
    楊亮看著夏侯遠的身影,黑瞳裏的色暈層層變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令狐想了想,繼續說:“至少現在我們知道了,他不是失心瘋,不是叛國,應該還沒立心要做駙馬……我們等一等,肯定還有機會。”
    “既然不是圖富貴,堂堂三尺男兒,戰場上的鐵將軍,這樣被番邦惡女人欺負,竟然不反抗……”素來冷靜理智的楊亮,看來也有死穴。
    想起自己也曾被當作奸細投入大牢,被審問辱罵拷打,尊嚴掃地;想起在大牢裏看到隨風的那一刻,令狐深有感觸,不自覺地和楊亮說心裏話:“夏侯兄在最痛苦、最需要人救助的時候,被公主救了,在他心裏,肯定覺得自己欠了公主一條命……楊大哥,那公主其實也是想要個安心……我們是局外人……”
    楊亮抬起眼,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嘴裏卻淡淡道:“是麼?救命之恩,一定要以身相報?”
    沉浸在回憶中的令狐有點精神恍惚,覺得隨風笑容浮現腦海,讓他的心一下一下在溫柔跳動,竟然沒有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嘴角泛起和熙的微笑,嗓音溫柔:“那也不一定……不過呢,一個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會對救護自己的人產生一種……說不清的好感,我想,夏侯兄是個性情中人,多半也是這樣……”
    楊亮瞪他一眼,懶得和這個“性情中人”廢話,從地上撿起塊小石子,揚臂向著夏侯遠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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