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人大笑：“你們那套文縐縐的，咱可學不會，還是猜拳痛快！來！來！”
    三叔拍拍陸康的背心：“怕啥，有三叔看著呢！放心去馬！”
    他使個眼色，酒女手上的銀杓子便在陸康眼前傾斜，一股琥珀色的酒拉成細線，瀝瀝注入酒杯。
    陸康看著那個眼睛鼻子都會笑的酒女，低聲道：“有勞姑娘。”
    那酒女抿著唇，笑靨輕旋，銀杓子靈巧地轉平，巍巍伸到羅大人的酒杯上方，把剩下的酒盡數瀉入杯中，酒與杯平，滿而不溢。
    羅大人伸頸細瞅，嚷嚷起來：“這小酒娘偏心！看到人家帥，就手下留情？俺的全滿，他的半杯，咋說得過去？”
    那酒女嫵媚嬌笑：“大人，首杯留餘，此乃待客之道！大人氣量大，還和奴家計較不成！”
    三叔拍手笑：“哈哈！哈哈！誰讓你不夠帥？你就認命吧！……未賭先輸，看你拿什麼和我們子俊拚？”
    羅大人一口把酒幹了，借著酒意，猛然把雙拳伸到陸康跟前，叫道：“來！咱大戰三百回合，輸了喝一壇！贏了抱走她！”說話時，眼睛瞪著那酒女。
    三叔哈哈稱好，慫恿著陸康快出手。
    那酒女頓時紅了臉，她笑容不改，手卻微微抖了抖，一滴酒墜落桌麵。
    陸康不動聲色，推開那雙大手，淡淡道：“喝酒隻為取樂，賭氣就沒意思了。”從洛陽到長安，他看得很清楚，三叔、羅大人、尉遲和薛二人分成三派，各自為營。在聯手對付自己時，他們三派緊密合作；一旦停下來便頻頻暗鬥，無人甘居下風。
    他今晚倒要看看，這個程咬金是不是第四股力量？
    三叔小眼睛一閃，咧嘴無聲在笑，陰森森的寒氣隻有陸康能感覺到。
    羅大人的豹子眼眯成一條縫，幹笑：“嗬嗬！陸兄弟，俺是粗人，不曉得什麼有意思什麼沒意思，俺隻知道伸了出去的拳頭，不可落空！”
    陸康誰也不看，忽然有種豁出去的絕然。
    當所有目光在羅大人的雙拳上聚焦，他仿佛承受不了這重量，曾經力拔山河的雙手悠悠晃動……
    “老羅，有河東三鳳的傳人在此，你這套不嫌太粗俗？”程咬金沒來由哈哈大笑：“元鴻，還不出手？嗬嗬！”
    河東三鳳！
    陸康的眉尖忍不住跳了跳，這個開始就藐視自己的薛公子，果真是薛道衡之孫薛元鴻！
    其父薛收，乃當朝十八學士之一，那個名動天下的“河東三鳳”之“長雛”！
    當暴風襲來，最平靜的地方，反而是颶風的風眼。
    在場的人都在心裏飛快打著算盤，陸康卻心平氣和，靜靜望向薛元鴻，且看他如何出手。
    薛元鴻和尉遲寶瑜對望一下，綻開個毫無心計的笑容：“元鴻棄文習武已久，有負先父期盼，總是愧疚於心，程大人何苦屢屢挖苦小侄？”
    三叔多肉少表情的的臉上，忽然如紅日躍出海麵般鮮亮：“哈！我倒有個好主意！咱今晚文武都有，無論用哪種法子都有人不痛快……”他邊說邊按下羅大人的手，笑嘻嘻：“不如這樣，咱轉瓷人，轉到誰，誰便要投壺，中者免罰，隨意玩樂，落空者罰酒三杯，唱曲一段！中得最多者是大贏家，可抱美人歸！哈哈！諸位認為如何？”
    尉遲寶瑜溫文一笑：“好主意！在下還有個提議，所唱之曲不拘葷素，隻論風月，違者罰酒。”
    程咬金拊掌點頭：“別開生麵，別開生麵！”
    羅大人心有不忿，故意伸手掐掐那酒女的臉，流氣十足道：“投壺是本人的強項，小美人……等著吧！”
    那酒女嬌羞環視其他同伴，嗔道：“大人！”，柔美的眼神如綿綿飛花，落在陸康懷裏。
    此女也許不是最漂亮那個，但她眉宇間羞澀尤存，無疑是最清純可人的那個。
    褐釉盤口壺及幾匣竹矢很快送到，酒女擊罄為號，好戲開場。
    陸康借故離席，去過更衣室後，流連在攔河處透口氣。
    夜幕下的長安城，星月璀璨，華燈點點，嫋嫋升起的夜霧，令滿城夜色猶如蒙上麵紗的美人，半遮半掩，欲語還休，更顯得風情萬種，惹人遐思。
    院牆外，小巷深處，昏暗陰影裏，一角素裙在風中翻飛，象狂風中的白蝴蝶，跌跌撞撞撲進他的眼角……
    深深吸了口氣，涼透心肺的冷氣直衝腦門，他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