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季節變換如恒，歲月在他們匆匆北上的腳步中悄悄溜走……
    帝都長安，常樂坊，桑落酒館。
    酒館門前，青青旗望迎風飄揚，頂端挑掛著的大酒杓子因風而不停和木竿發出“得得得”的碰撞聲，與酒館裏的輕歌曼舞相和，把四方客人招徠此處，不醉無歸。
    燈火輝煌的大堂裏，聲聲絲竹令人心醉神怡；胡姬們嘹亮優美的歌聲，揮灑自如的舞姿掀起陣陣歡笑浪潮。
    能來此處喝杯正宗河東桑落酒的人，非富則貴，他們在雅俗不分的笑鬧聲中極盡歡娛。
    酒館二樓循例是數個間隔分明的包廂，平日這個時辰該是客人笑語連天、小廝酒女穿梭不息的熱鬧場麵，而今夜，除了麵南天字號包廂客人在喝酒談天，餘處全被清場，每間都有兩名沉默能幹的跟班守著，確保天字號包廂裏客人的安全，以及在觥籌交錯間的對話不會成為他人之談資或暗器。
    今晚的貴賓，是令酒館老板心中竊喜之餘，又惴惴不已的大人物。
    陸康垂眼看著酒女往纏絲瑪瑙杯裏注酒，三叔、羅大人在向薛尉兩位殷勤勸酒，東道主是一位寬額隆鼻、顴高目深的中年男子，他話不多，總在寬厚地笑，似乎誰也沒看，可在場每個人都覺得他的目光無處不在。
    他，就是從瓦崗山下來的程咬金。
    陸康沒想到程咬金會出現在此等酒肆，這般低調和他們把酒言歡，他盯著眼前的瑪瑙杯，越發覺得其紋理交錯複雜，每一層都呈現出不同的顏色，溢彩流光、美不勝收。
    喝了幾巡，羅大人連連道這樣齋喝沒意思，酒女便送來尊一尺多高的美女瓷人，笑著比劃，說此乃長安最新流行的勸酒瓷人，由東道主先轉動這不倒翁似的瓷人，待瓷人停穩，手指所指之人就要罰酒一盅，吃罰酒人接著轉瓷人，周而複始不止，賓主皆歡。
    羅大人和三叔一聽忙叫好，程咬金笑著伸出手去用力轉動瓷人，大家的目光都跟著瓷人的手旋轉……
    美女瓷人停頓，指向正襟胡坐的“尉公子”，他望著程咬金笑道：“程大人，侄子先飲為敬！”，說完雙手舉杯過眉，飲盡後杯底朝下，三叔等朗聲叫好。
    程咬金摸摸一寸長的胡子，麵部表情舒緩：“敬德兄教子有方！令兄也是青年才俊……嗬嗬，知節好生佩服令尊。”
    “尉公子”拱手笑道：“程大人見笑！長兄在大人門下當差，家父時時擔憂，唯恐他少不更事，累大人為他費神。”
    陸康心中一動，抬起眼重新打量這位“尉公子”，沒想到他竟然是當今吳國公尉遲恭之子！
    一路上他們的來曆秘而不宣，彼此不稱名字，還一直故意把姓氏“尉遲”簡稱，分明是……陸康笑了笑，到了長安才公開身份，算什麼呢？
    尉遲恭有三個兒子，長子尉遲寶琳，在衛禁軍中任職，那麼，眼前這個……該是次子尉遲寶瑜？
    程咬金目光如利錐，紮在三叔肥胖的身軀上：“令兄有多位世叔伯們照看著，令尊何需擔心，嗬嗬！”
    三叔恍如不覺，忙著在催酒：“哈哈！頭一個開張吃罰酒的，可要連喝三盅！”
    尉遲寶瑜看一眼陸康，嘴角彎彎，爽快地喝下兩盅桑落酒。
    陸康麵露微笑，把自己跟前的酒淺嚐一口——近來夜夜笙歌，看到酒都有點反胃。
    瓷人轉了一圈又一圈，醇酒喝了一盅又一盅，幾個豔裝酒女殷勤勸酒，氣氛開始熱烈起來。
    三叔和羅大人興高采烈，羅大人覺得轉瓷人不過癮，卷起袖子拉著陸康要劃拳，陸康笑起來：“在下剛學會，怎麼是您的對手？不如換個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