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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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疏成了我的師父。
    我曾經覺得,離疏可以是江湖俠客,武功絕世;也可以是詩畫名家,妙筆生花;當然也可以是商賈大家,富甲天下。
    但我終究還是一個庸俗的人,思想匱乏。身姿出塵的離疏怎麼會是那樣庸俗的人物。
    長安的人說,離疏是天下第一畫匠,他將畫作嵌入人體肌膚,用巫幻之術讓那些紋繪荼蘼於世,即使是那樣痛苦血腥,我卻依然癡迷不已。
    他收了我做徒弟,說,我教你紋繪,作為回報,你要給我世間最好的紋繪。
    我疑惑,一時之間無以應對。
    隻有天下第一畫匠才能作出天下第一的畫作,而天下第一畫匠是離疏,我不過是一個小學徒。
    離疏收我做了入室弟子,唯一的一個入室弟子。
    離疏還給我起了個名字,蘇洛錦。
    蘇洛錦,蘇洛錦。
    我喃喃的念了一天。
    卻總覺得這個詩意閨秀的名字,不該屬於我。
    但離疏是個固執的人,他叫我蘇洛錦,我便隻能是蘇洛錦。
    那時候我又想起了江遲,如果他沒有跟著那輛馬車離開,也許我可以告訴他,我也有了一個不能吃不能喝但是可以喊出聲被別人知道的名字,蘇洛錦。
    離疏為長安城一擲千金的達官貴人,將軍富豪,青樓花魁作紋繪,不過離疏住的地方卻是在長安城外的一條小溪邊,簡單普通的小院落,屋後種了大片的竹林,屋前是枯籬苦菊,仿佛是隱士的居所。
    離疏的院落也算的上是寂靜了,盡管總是有些人來找離疏紋繪,不過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皇族貴胄,都要在一裏外的剪凇坡停下車馬,步行來找離疏,以示誠意。
    作為離疏的弟子,我和他住在了一起。隻不過離疏是住在舒適幹爽的正屋,我是在收拾幹淨的柴房。柴房比較簡陋,不過這對於住慣不黨風不遮雨的破廟的我來說,已經很不錯。
    至少現在,我也可以覺得自己是有一個家了。
    離疏並沒有馬上教我紋繪,隻是讓我學習鋪床,疊被,劈柴,燒火,做飯,做一個奴仆所做的事情。
    自小便為乞兒的我,吃的是別人家的殘羹剩飯,一天到晚除了管好自己的肚子以為,就不再考慮其他事情,但是僅僅如此還是會饑一頓飽一頓的餓肚子。所以除了能吃苦以外,這些窮人家孩子所掌握的基本技能我沒有一項拿得出手。
    好在離疏都願意來教我,有時候看他穿著一身出塵白衣,卻揮舞著笨重的斧頭劈柴火,在旁邊的我會縮著肩膀偷笑。不過離疏劈出來的柴火真的是很容易點著,也很容易燒起來。
    離疏回過頭看見身後竊笑的我,有很無奈的表情出現在俊逸的眉眼處,卻也有淡淡的笑容出現在唇角,清甜若可。
    在我住進柴房的第三夜,又下了雨,睡到半夜忽然被雨澆醒的我,懵懵懂懂的坐起來。恍惚的覺得自己是在夢中,好像又回到了原本的乞兒生活,沒有遮風避雨的地方,隨便的睡在大街上別家的屋簷下,半夜下雨,就會被淋醒,凍得瑟瑟發抖。
    原來是屋頂破了一個洞,我迷迷糊糊的搬著枕頭被褥,向柴房另一個屋頂沒有破掉的角落移去。
    離疏推開柴房的門走了進來,身上隻披著一件單衣,如墨的長發未及綰好,略微有些淩亂的披散在肩頭,卻也增添了幾分平素難見的瀟灑不羈,被門外盈盈的月光映得柔亮的肌膚上清輝徐徐。
    但是看見被雨水打了濕衣衫卻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我,輕輕地笑了起來,笑聲輕盈。
    “漏雨了麼?”
    “唔。”
    離疏抱著沉沉的被褥,領著我來到正屋,將被褥放到了他床邊的地麵上,轉過身看到我居然抱著枕頭蹲在那裏就打了瞌睡,嗤笑出聲,將大手放在我的腦袋上,狠狠地揉了揉我的頭發,生生的將我弄醒過來,見我苦著臉像一隻受了欺負的小狗看著他,又笑了起來,拿過我懷裏抱著的枕頭放在被褥上。
    “快些睡吧,明日還要早些起床修葺屋頂呢。”
    我乖乖的鑽進被子裏,把凍得渾身發抖的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又把臉沒進其中取暖。離疏的屋子裏燃著淡淡的香味,整個屋子都暖暖和和的,就算是青磚地上仍不覺得寒涼。比起柴房又濕又潮的稻草堆上不知道要好多少。
    恍然間我發現自己真的是不容易滿足,原本在破廟的土地上我依然是可以睡得著的,而那間破廟比起柴房來就像是滾落在地的土包子和剛出籠的熱包子相比,而現在躺在離疏的房間地上的我居然覺得淋的到雨的柴房真的是很簡陋,而且我真的是不想回去了呢。
    天明以後,離疏搬出梯子去修屋頂。
    我不敢爬那麼高的地方,隻能畏畏縮縮的等在下麵,看著離疏站在那樣高的梯子上忙碌,提心吊膽的牢牢扶著梯子,一刻也不敢鬆手,生怕一鬆手離疏就會像折翼鳥兒似的墜下來。
    不時有柔軟的黃綠色幹草被風從屋頂上吹下,洋洋灑灑的飛舞在天空中。
    離疏見我仰著臉發愣,輕笑著從屋頂上滴落一滴泥水,正巧落在我的鼻尖上,黃澄澄的泥點,好像一朵還未綻放的小花。
    離疏站在上麵看著癡愣的我既沒有反應,又不去擦拭,朗笑起來,彼時,整個小小院落都充盈著離疏碎裂珠華般的笑聲。
    當乞兒的時候,經常會被他人當作笑料,無論是粗獷大漢還是垂髫小兒,見我被馬車帶倒滾落泥地,落得一身泥水時,大都指指點點,看著我被一群乞兒打倒在地,爛泥沾身時,大都拍手嬉笑,目睹我被狗追趕時跌倒,滾的滿身黃土時,更是全然不顧的捧腹大笑。
    那些刺耳的笑聲幾乎算得上是我在做乞兒時,天天思慮果腹之後,唯一的夢魘了。
    可是離疏的笑卻是那般的清朗,他在把我當作一個親近的人玩鬧說笑。
    於是,愣怔許久的我,也低下頭縮著脖子肩膀顫抖的笑了起來,雖沒有笑出聲,但那個笑變成了我記憶中的第一個真正的笑顏。
    離疏許是還沒有見過我笑,愣了片刻,隨後笑得越發的開懷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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