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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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雨季的雨下的真的是很大很大,以至於在破廟棲身的我,常常會在夜晚的時候被那寒意滿滿的空氣給凍醒,但是除了身上一身破舊衣衫外,再沒有其他禦寒衣物的我,隻能是自欺欺人的用手緊緊身上的破衣衫,然後努力的睡過去,夢裏麵就沒有這樣寒冷的感覺。
我是一個乞兒,是在這個戰事不休的世道上,大街上那種可以一抓一把平凡無奇的乞兒。或許我可以說自己是一個因家境貧寒而被爹娘拋棄的孩子,也可以說自己是被戰火燒掉家園的孤兒,當然我也可以吹噓自己是某個富貴之家千金的私生子,甚至可以說自己其實是某個滅亡了的小國家的皇族遺世什麼的。
但事實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出身,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姓什麼,不過這在乞丐中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大部分的乞兒都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因為一個不能當包子來吃,不能當銅板來花的空頭字,還不如一個丟在臭水溝旁邊沾滿泥水的白包子誘人。
不過也有很把它當一回事兒的人,譬如我就曾經見過一個乞兒,他的個頭比我高一些,如果抹去他臉上那些汙泥穢物的話,我想他也應當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了。
很可惜我從來沒有念過書,並不知道更多的詞語,唯一會用的這個詞,也是聽那個說書的盲老頭在形容洛國的那個打仗很厲害的三王子時候記下的,不過洛國滅亡了,貌似也算是天命,有那樣會打仗的一個王子都亡了國。
好像我是說的遠了些,好吧,繼續說那個眉清目秀的乞兒,他就一直記得自己的名字,而且記得很清楚很清楚,雖然他不肯告訴任何人他的名字。
直到有一次,我和他為了保護手中的半個饅頭,一起合作與兩個成了年的乞丐打了一架,而且打得很慘烈,我像發了瘋的野貓似的又抓又撓,他打的卻像是有些招式,但是畢竟身子小力氣也小,打得最賣力的我們最後還是被另外兩個乞丐給揍的鼻青臉腫,倒在泥水裏麵,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就衝我大笑起來,甚至笑得有幾分豪氣。
他說,他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可是也沒這麼痛快過,他才知道原來他根本不算什麼,什麼都不算,甚至還不如一個乞丐。
我別過頭去,拿袖子擦了擦流了血的鼻子,懶得去告訴他,其實現在,他也是個乞丐。
然後他就告訴我,他叫江遲,江水的江,遲歸的遲。
接著他就問我的名字,我還是沒有回答他,因為我也覺得自己根本不算什麼,一個不算什麼的人,要那個不能拿來吃,不能拿來喝的東西有什麼用。
不過那一架以後,我和他就成了朋友。一起找東西吃,一起搶東西吃,一起分東西吃,而戰火依然連綿不休……
有時候,我會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下去了,從小乞兒到大乞丐,再到老乞丐。
可是有時候世事就是這麼的無常,分離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
雨季的雨天總是很多的,像這種連連綿綿的細雨天更是數不勝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雨天我卻記了很多年、很多很多的年頭。
忘了說,實際上我是一個很幸運的身在長安的乞兒。國都長安自古富庶,就算是在這個戰亂紛擾的年代,依然歌舞升平,金迷紙醉。官道上依然是南來北往的過客,隻是大多滿臉倦容。
那個一直以來和我廝混的少年小遲,或者我該叫他江遲。不過乞丐之間不習慣叫名字,還是叫小遲比較舒服。
今天早晨,小遲不知道撞見了什麼魔障,居然一聲不吭的跟著一駕很華麗的馬車走了,我一直追到了官道上,卻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他跟著那輛不快不慢,但我卻沒有辦法追上的馬車走掉了。於是孤零零的我,就遊走在官道上,看著來往的車馬發愣,那時候我在想,會不會也出現一輛馬車讓我心甘情願去追著的。
走到一個小茶棚,終於停了下來,因為我看到,一個客人在吃的時候,不小心有半個包子落地滾到了泥水裏麵,總是好麵子的,滾進泥水裏,弄得髒兮兮的包子,除了像我這樣的乞丐會去撿,吃得起包子的人又怎麼會在意?
所以我就去撿了。但是沒有想到,即使是在這裏,還是有人會和我搶,而且對方把我推倒在一灘泥水裏麵,搶到包子就走了,卻把我弄得一身狼狽。
茶棚裏有人在哈哈的大笑,我卻隻是從水窪裏爬起來,然後坐在旁邊,抱著腿靜靜的等著下半個包子滾落在地。
我不知道,那時候,我等來的是一去經年的悲歡離合。
等了好久,直到我全身破爛的布料都被雨水打濕,都沒有半個包子滾落到我麵前。
我抬起頭看了看飄著薄雨的陰沉天際,突然就感覺到了好像是傳說中的惆悵感覺,一個乞丐竟然也會覺得惆悵,真的是很好笑。
也許是和總不合乞丐身份的小遲廝混的太久了,才學了這些膩膩歪歪的東西。現在小遲走了,我是不是也該真的變成一個小乞兒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了一個男子,白衣怒馬,眉眼疏朗。
走進了茶棚,也許他是真的很好看,好看的幾乎所有人都在看他,這樣的雨天,這樣泥濘的道路,他穿了一身出塵的白衣,下擺卻沒有沾上一點泥水,下馬時,踩在了幹爽的土地上,依然沒有泥水沾身。
走進茶棚後,就再沒有人緊緊地盯著他看了。
他走進茶棚,要了一壺大葉茶,和一籠包子。即使是那樣粗糙的東西,他吃起來動作依然優雅,好像那是什麼山珍海味,是需要慢慢品味的。
而在一灘泥水旁邊狼狽的像隻喪家犬的我,卻像個癡兒般看著癡癡的看著他。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剛剛要再舉起筷子,卻頓了頓放下,停了一下又舉起來,可是最後又放了下來,終於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過臉來,頗有些無奈地看著我。
而我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是多麼的不可理喻,好像是一個饑餓到隻知道盯著別人手中吃食的貪婪乞丐。
他走到我麵前,手中拿著那籠包子。
“要吃麼?”他問我,聲音一如他的麵容清朗。
反倒是我自己先驚慌失措起來,連連擺手退縮,若不是他伸手拉住了我,差一點又退進了水窪中。看到他修長白淨的手指拉著我的滿是汙垢的袖子,心中又是一陣惶恐。想退後卻怕他抓的越發的緊,隻能惶惶的坐在那裏。
“吃吧。”他將包子放在我麵前,然後轉身離開。
不知道究竟是被什麼蠱惑的我,居然對在麵前白白淨淨的包子沒有動容,反而伸著滿是泥水的手要去拽他的衣角,但是在抓住的一瞬間卻又驚恐的收回。那樣潔白的衣袍,若是沾了泥水,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他還是轉過身來了,微微的皺著眉頭略有些迷惑,卻沒有什麼怒氣,聲音仍是清朗,“怎麼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隻是愣愣的坐在泥水之中,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的瞪著他。
對視許久無果,他終於是無奈的歎了口氣,說,“你要跟我走麼?做我的弟子?”
我癡呆一般瞪著他沒有反應,而他還是波瀾不驚的回視我,極有耐心的等著我的回答。
最後,我說了聲好,就跟著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