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輕瞟他一眼，我又躺了回去，閉上眼睛，嘴裏喃喃道，
    “春宵一刻，皇上竟有此等閑情撇下佳人來看雲殤笑話，”
    身後許久沒有動靜，以為他被我氣走，睜開眼睛，卻是一張滿含笑意的清朗麵孔逼近眼前。後背一涼，我忙坐起來，朝他背後看去，陪侍都站在遠處，才輕呼了口氣，若是那位公公在，隻怕又有一番噪耳之音了。
    “雲殤在此，難道不是等我的嗎？”他在我身旁坐下，一副悠哉的靠於欄杆上，完全沒有帝王之象，如同尋常人般低頭看著我。盯著他看了許久，那天與我冰冷相對的人仿佛從未出現過。
    “在看什麼？我臉上有什麼嗎？”他一手支著頭，邪邪的笑起來，“還是被我的樣子迷住了…”
    若是別人，隻怕我早已一掌揮上去，世間竟會有如此狂妄之徒，哪裏有九五之尊的樣子。
    “趕走恬噪的喜鵲，卻招來一隻烏鴉，此等美景，真是糟蹋了，”我扭頭看向別處，池裏的青蛙倒是應景，話音剛落便叫了兩聲，我忍不住大笑起來，故意感歎道，
    “有蛙作伴，烏鴉倒也不會寂寞了，”
    “那你便是池中之蛙，我才甘願做天上烏鴉啊…”他亦不生氣，反而陪我輕聲笑道。一時間，我竟回不過神，那日，隻因我一句“所求不能得”便拂袖而去，此時又對著我嬉笑有加，一喜一怒，難道不是一個人嗎？為何前後反差如此之大，難道這就是人心？那麼，誰才是真實的他…
    “新進宮的男寵，你打算扔下他一人？”我忙言及其他，沒頭沒腦的問出這樣一句，話已脫口，便來不及收回了，
    “雲殤此話，好似有醋意，”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微微含笑，“讓他看到你，不正是想讓我來尋你麼？”
    “雲殤不懂，”我眉心一緊，扭頭不看他，
    “知道他怎麼提及你的嗎？”他亦沒有追問，反而貼近我低聲問道，見我不應，又輕輕吐出四個字，
    “驚為天人，”
    我靜靜倚著欄杆，蹩眉望向他，
    “承煬亦是因此將我鎖於宮中的麼？”
    “你說呢…”他右手輕輕滑過我耳鬢青絲，繞了一繞，又放開，“我的心思，你都懂，你的心思，我亦明白，”
    不明白，你的種種於我來說，隻是表象，我從未真正明白過你心中所想。這句話，哽在喉頭，上下不得，最後隻能生生吞了回去。人世有太多東西是我不懂，就像明明悲愴萬分卻麵露桃花，大喜之時，反而落下熱淚。明明喜歡，卻要將他拱手讓人，厭棄不得，又硬生生奪了回來，不離寸步。人心，究竟是什麼？
    “你喜歡他麼？”對他防備鬆了幾分，許是借著酒勁，這些話不經頭腦便吐露出來，
    “誰？合歡？”他有些詫異，
    “合歡…”我重複道，又望向那片合歡樹，輕輕笑起來，“原來是為了他，才種下滿園合歡，亦是為了他，才讓六月花期的樹三月便吐露芬芳，”
    “我說過，世間萬物，沒有我得不到的，何況討美人一笑，”他眉角飛揚起來，甚是驕傲，
    “那為何又留他一人獨守冷月空燭？”我細細揣摩著他的神色，越發分辨不出他口中的話哪句真，哪句假，
    “因為這裏有比合歡更重要的人，”他臉上又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嘴唇輕輕貼過來，我一慌，抬起頭剛好對上他的眼睛，是如火般熾熱的目光，似要將我吞噬，
    “雲殤臉為何這樣燙？”他鼻尖已貼上我的臉，輕輕摩挲著，雙手倏地將我攔腰抱起，原本酒意正濃，頭已經有些發暈，被他這樣一抱，頓時力氣全無，
    “春宵一刻，不如早些休息，”不容我反抗，他邪邪一笑，抱著我朝大殿走去。
    身後依舊燭火通明，整個皇城似在為那位剛進宮的新主子慶祝，又有喜鵲飛上枝頭，我睜著迷蒙的雙眼，望了望遠處喜氣洋洋的光景，靠在他胸前，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