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什麼事？”
    江延不耐煩到極點，恨不得把手銬拆了。
    “有點事想跟你說。”
    “那咱能先把我這手銬腳鏈解了麼？勒我一路了。”
    蘇勝咬了嘴裏的剩餘的棒棒糖，叼著棍子“不能。萬一你逃跑。”
    “你看我這能跑麼？給我解了，難受的慌。”
    江延示意他看看給自己的腿弄了什麼傑作。
    ”慌著吧，反正是不可能給你解的。”
    “切……蘇勝我告訴你你早晚遭報應……”
    “說什麼？要不要我再給你弄個束縛帶？”
    蘇勝轉身對他邪魅一笑，看起來像個壞人。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沒說什麼……沒說什麼……”
    “最好是沒說什麼，你知道後果。”
    我的蘇勝哥哥一去不複返了！！！溫柔陽光的哥哥怎麼就變了腹黑總裁？就tm離譜。
    江延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他可不敢當麵翻，不然不知道蘇勝又會拿出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蘇勝你走慢點……我這都得跳著走……”江延一瘸一拐地。
    蘇勝張了張嘴，看著那天的蘆葦蕩。想說什麼，突然背對著江延。
    “鴨子吃了麼？”
    “什麼鴨子？哪隻鴨子？”
    “嗬，你的意思是說除了我還有人給你送鴨子唄，感情淡了，過不下去了。”
    “咱倆本來就沒過下去，你自己心裏沒點兒數？”一提到他們的感情問題，他總是忍不住抵觸。
    “我說那隻鴨子！就那隻你要去找蘇錦社那隻！”
    江延又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誒蘇勝你怎麼陰陽怪氣兒的？我說什麼都能杠上，張嘴閉嘴就是我去見蘇錦社。”
    我媳婦都要跟人跑了，我能不急麼？
    “吃了麼？你要敢不吃，我淦死你！”
    “吃了！吃了不行麼！？全吃了！渣都不剩！”
    “江延你能耐了。吼！接著吼！”
    “你沒吼嗎？！啊？！你講理麼？！”
    很好，又開始互懟了。
    “不講！不講能怎麼樣！？”
    “切……傻逼……”
    江延沒空跟他懟，小聲罵了句。
    “看到了麼？”
    “看到什麼？這除了蘆葦還有什麼麼？”
    蘇勝轉身用鑰匙解開他的手銬。
    “我tm辛辛苦苦給你逮鴨子，你居然敢勾引別人？”
    “……”
    兩人沉默了，互相躲避視線。
    “江延，對不起……”蘇勝沒有轉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蘆葦蕩。
    他們幾乎忘記了自己還站在一座危橋上。
    “為什麼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怎麼了？說話呀？別老對不起，我怎麼知道你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
    蘇勝還是背對著他，肩膀突然聳動了一下。嘴裏不停重複著對不起。
    “你轉過來，別背對著我……”
    江延把他的身子轉過來，一陣夏風，吹幹他臉上的淚痕。
    “你怎麼哭了？啊？”
    他的語氣忍不住溫柔了。
    “吸……沒什麼。就是想帶你看看蘆葦蕩。”蘇勝吸了下鼻子。
    江延把嘴繃在一起，本來想說什麼，張不開嘴。
    “喝一杯吧，你成年了。”蘇勝憋出來幾個詞，本來想好的長篇大論爛到了肚子裏。
    “行。”
    “我可以碰你麼？”
    江延沉默了，蘇勝向來都是主動的。
    他輕微的點了點頭。
    蘇勝握住他的手腕，生怕褻瀆了他的小孩。
    一顆大樹被砍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墩，像一根木樁子。密密麻麻的年輪續寫著他們的故事。
    那是一棵大榆樹。
    “老板，三箱啤酒，青島。”
    “蘇勝，你買東西前走點心行麼？三箱，你第幾次？”江延的視線轉移到他身上。
    “第一次。”蘇勝仍然低著頭。
    “你tm喝醉我不管你啊！”
    放屁，怎麼可能不管他。
    “你肯定會管我。”
    “你怎麼知道？我直接給你扔橋洞裏！”
    “我才不信呢。喝就完了，今天就是我哥攔著我也得喝。”
    “一整天就逮著那馬尿喝，喝死你！”
    “死了你救。”
    蘇勝起開一瓶啤酒，二話不說往嘴裏灌。
    “喝吧。”
    江延劃拉著手機，靜靜的看著蘇勝越來越瘋。
    “哈……”
    江延迷迷糊糊的靠在手上，沒有一點聲音。
    他睡著了，太困了。
    “五魁首！六六六！七個巧！”
    一群中年男人拍著桌子劃拳，煙草味嗆得江延咳嗽不止，酒氣橫生。江延第一次來到這麼烏煙瘴氣的地方。
    一抬眼，蘇勝還喝著呢，一箱子都空了。
    “呦，還喝呢？幾瓶了？”
    蘇勝一隻手靠著頭，修長的手指插進烏黑的頭發裏。
    他還是低著頭。
    “這是喝多少了？我睡一覺你還喝著呢……抬頭，一會手麻了。”
    江延扒起他的頭，麵色通紅。
    桌麵上一片淩亂，都是他喝的酒瓶。
    “別告訴我你喝了兩箱啊，沒點數……”
    “吸……吸……”
    蘇勝抽泣著鼻子。
    “怎麼了我的小祖宗？沒過一會又哭了？”
    “江延……吸……你過來……”
    蘇勝的聲音奶奶的，好像被傷的是他。
    “過去幹嘛？手放下！別喝了！“江延指著他的拿起酒瓶的手。
    “你過來……啊嗚嗚嗚嗚！我就要你過來！嗚嗚嗚嗚嗚嗚！”
    “好好好好，我過來我過來，”江延一聽蘇勝又哭，立馬妥協“真是難伺候。”
    蘇勝一把摟過他的肩膀“來，陪爺喝一杯！”
    “喝你媽，你都喝多少了？別喝了。一身酒氣。”
    “江延！”
    “蘇勝你喝多了消停會……”
    “看著我的眼睛。看！”
    江延十分敷衍地看著他的眼睛。
    “江延！我tm對！不！起！對不起！”
    蘇勝酒瓶子往地上一摔，淩亂的頭發在風中胡亂的拍著。
    蘇勝一點也不像道歉的樣子。
    “你又弄壞我手辦了還是怎麼著了？嗯？”
    “啊嗚嗚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
    蘇勝在心裏暗暗策劃著。
    隻要江江不哄我，我就一直哭。
    他吸著鼻子，趴在江延的胳膊上。
    “我對不起你……我愛你……我後悔……”
    蘇勝的聲音越來越小。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
    江延吞了口口水“你不要前途了。是嗎？”
    蘇勝一拍桌子。
    “我就是離不開你！你tm以為爺願意啊？……tm的……”
    “……”
    江延沉默了。他的手指毫無節奏的敲打著桌麵，蘇勝的眼淚無聲地劃過，不久，他輕輕摩挲著的手指離開了桌麵，從兜裏摸手機。
    “你……在這等著……別喝了。”
    江延正要掙脫他的手，胳膊被蘇勝抓得死死的，指甲都嵌進了肉裏。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呼……我去付錢。”
    江延還是站了起來。
    “在這乖乖等著，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蘇勝作勢要哭。
    “憋回去。”他指著蘇勝抽泣的鼻子。
    “嗯嗯……”三歲小孩的心靈被他嚇怕了，早已無了平日裏的威風硬氣man。
    “老板支付寶。”
    “下回常來啊！”純樸厚實的老人，聲音可靠又溫暖。
    “真tm不來硬的不行了……”
    江延劃拉這手機，看來蔣喜鳳真把他忘了。
    一抬頭，眼前空蕩蕩的，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蘇勝，走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無聲。
    “走了。”
    他又重複了一遍，依舊是一片無聲。
    “嘖，別玩捉迷藏了，再不走我揍你啊。”
    江延一轉頭，淩亂的桌子上隻剩空空的酒瓶。
    ”woc？蘇勝死哪去了？”
    江延不斷在人群中捕捉他高大的身軀，蘇勝的身體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總是最突兀的。
    “我是迪迦奧特曼……”
    一個熟悉的腔調傳入他耳中，嘈雜的環境裏那聲音很快也就消失了。
    他突然緊緊的盯著離他不遠的那張飯桌。
    “我是迪迦，我爸給我買一億米的奧特曼！”
    “我媽給我買一百億米的蓋亞！！！”
    “蓋亞算什麼？雷歐奧特曼牛逼！！”
    蘇勝雙手撐著桌子，手裏拿著一個色彩鮮亮的小人兒炫耀。
    “真tm能折騰。”
    江延無視刷屏的短信，直奔蘇勝吵架的桌子。
    “蘇勝，走。“
    “我不！”
    “你都多大了？還玩奧特曼？走，回去。”
    “我不要！他們都沒有男朋友給買的奧特曼，我有！嘿嘿嘿……”
    “回去……”江延吃力的拽著蘇勝的胳膊，奈何蘇勝蹲在地上。死都不鬆腳。“回去了……別鬧……”
    “你別拉我！我告訴你，我！蘇勝，是新時代的四！好！青！年！現在日本人占了咱們中國，我長這麼大沒受過這麼大的屈！沒這樣的理！”蘇勝沉迷於抗日活動無法自拔，刻在骨子裏的抗日精神就此爆發。
    “你tm喝多了，給爺起來……”江延死拉硬拽，就是拽不動他的胳膊。
    “你起開！我要當迪迦！我要保護地球！”
    蘇勝說完就跑，完全顧不得自己身上還掛著一個人。
    江延直接絆了個踉蹌，鼻尖輕微擦過地麵。
    “誒誒誒誒誒！我差點摔死！回來吧……”
    “別攔我！我要打怪獸！”
    蘇勝掙紮除了胳膊，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出籠的瘋狗，瘋跑在大街上，看的人心裏恐怖。
    “迪迦！變身！”
    “tm的，”江延奔跑在蘇勝身後，強大的力量使蘇勝停不下來“這是打了雞血麼？迪迦奧特曼不是一般的強大啊……不對跑題了……”
    “新的風暴已經出現！怎麼能夠停滯不前！”
    “……呼哧……呼哧……mb的。”
    江延扶著膝蓋，清涼的夏風吹幹了汗。
    “穿越時空！竭盡全力！我會來到你身邊！”
    “別喊了！蘇勝！你給我停下！”
    一群吃瓜群眾靜靜的觀摩這這場鬧劇，有的甚至直接發表到社交網站上，社交恐懼症使江延不敢麵對人群，追趕著蘇勝飄逸的外套。
    蘇勝手持迪迦奧特曼變身器，舉起變身器停在半空中，光反射出了他的臉。英俊的臉龐，磕的一塊青一塊紫，顯得野心勃勃，狼王風範。
    “迪！迦！”
    “我數三下！三！”
    蘇勝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
    “內個，小兄弟，這……”
    “啊？大叔。不好意思，這我親戚，這裏，有點問題。”
    “可憐啊……”大叔深遠地搖了搖頭。
    “二！”
    “一！”
    蘇勝奔跑的雙腿刹那間定在原地，動都不敢動一下。
    “傻逼玩意兒……走！”
    江延揪住他後脖子衣領，拎著他離開這個社死現場，心裏不斷暗暗吐槽。
    “真tm的丟人……”
    江延望著無家可歸的自己，默默的掏出了身份證。
    “老板，一間房。”
    “好嘞。”
    或許，陌生人才是他唯一能感到溫暖的地方。
    “老實點。”
    江延以拎狗的方式拎起蘇勝並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其扔進房間。
    “關燈睡覺。你睡左邊，我睡右邊。”
    江延異常的嚴肅，可能是被氣的。
    “……”
    “關燈啊。”
    “……我怕黑。”
    江延第一次感受到無語是什麼體驗“誰tm信啊，關燈睡覺。”
    “我……我想和江江哥哥一起睡……”
    江延頂了頂他的額頭，溫度正常“誒蘇勝，你沒發燒吧？剛才迪迦奧特曼現在就怕黑小奶狗了？”
    ”我……我就是怕黑……”蘇勝細微的聲音流淚著“嗚嗚嗚嗚嗚嗚……”
    “得得得了，來吧來吧來吧，真是治不了你了。”
    蘇勝勾起嘴角，兩條腿緊緊的夾著江延，健壯的身軀包裹著他瘦小的身體。
    “鬆一點，不然你就滾回去。”
    “呼……呼……呼……”
    耳邊，是蘇勝平穩的呼吸聲。
    “算了，夾著吧。”
    這一夜，江延睡得莫名的安靜，安全感溢出心頭。
    “醒了？”
    “我……”
    蘇勝睜開模糊的眼，是他從未見過的酒店天花板。
    “你喝斷片了。”
    “江延。”
    “說，聽著呢。”江延頭也不抬的燒熱水。
    “咱……咱們……咱們能好好的嗎？”
    “然後呢。”
    “我們……我們複合吧……我知道我說的很扯淡……”
    蘇勝正要背出他的長篇大論，江延猛地把熱水壺砸在桌子上。
    “我是男的。”
    說完，繼續倒水。
    “我知道……我……”
    “蘇勝，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過你，我們在一起是沒有未來的！是沒有結果的！還不如趁早斷了好。”
    “再說了，我幹嘛非得吊在你一棵樹上？啊？我找個女的安分過日子不行麼？房卡在桌子上，自己退。誰tm再喜歡你誰傻逼……”
    江延“咣當”一聲，靠在門上。
    話一出口，他立馬就後悔了。
    “mb的，我剛才說了什麼？”
    “哢嚓”一聲，蘇勝盯著門口，乞討江延會回來——
    隻是一根木頭。
    “傻逼就傻逼吧……”
    房間內再次“哢嚓”一聲，蘇勝微微抬了抬眼。
    他沒有抱太大希望。
    “哥哥，”江延一臉傲氣“我是傻逼。”
    蘇勝的臉上綻放出真正的笑容，陽光的少年如同春天的原野，清澈，幹淨。
    蘇勝擁抱住他，肢體接觸的溫暖不易言表，須臾，兩人的嘴唇陰陽差錯地交接在一起。
    六分鍾，越交越深的舌頭逐漸分離，臉上，還帶著春色。
    江延摟著他的脖子：
    “你猜我用的什麼味的牙膏。”
    “不知道。”
    “冬青香味。”
    “我用的薄荷味。”
    江延又一次與他相視一笑，一時，曆經滄桑地年輪上，綻放出一片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