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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寒洲剛剛吞下最後一口魚肉,正準備說話,沈澤搶道:“越北邊境……”
    沈澤其實有一肚子的話,他本身就是一個話癆,但是在林淵眼神掃過來的時候,偏偏一句都說不出,喃喃句皇兄就沒了下文。
    林淵卻看出了沈澤心中所想,道:“你不必如此拘泥,如果沒有發生變故,你我之間,本應是無所不談的。”
    “真的什麼都可以說嗎?”沈澤小心翼翼道。
    林淵點頭,並撤下了周遭的侍女太監,隻留下蔡英在一旁奉酒。
    沈澤話很多,大概內容可追溯到盤古開天地,無疑圍繞著越北邊境的撒鹽一樣的雪景、一鹽一米的鄉民、還有會飛的魚……
    林淵喝的是梨花白,酒很香,並不醉人,沈寒洲雖然不喝酒,但是嗅覺上的好奇被吊到最高,撇開他是條魚,可能沾酒酒醉不說,十六歲的少年在越北邊境飲酒的不在少數,但是夏寅從不讓他們喝酒,沈澤說著說著就口幹了,眼神也瞟向了林淵的酒杯。
    林淵遞給了蔡英一個眼神,後者會意給沈澤淺淺添了一杯。
    “夏、我們不能喝酒的。”沈澤看著杯中清亮道。
    “這是朕的皇宮,朕說你可以喝,你就可以。但是你沒喝過,淺嚐輒止。”林淵看向沈寒洲,“你要來一杯嗎?”
    酒雖不醉人,但林淵已經臉頰已經開始泛紅,未等到沈寒洲的回應,自顧自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十裏荒雞非惡聲……”
    沈寒洲一怔,這小皇帝背錯詩了。
    他看向一旁的沈澤,這廝正淺淺嗅著杯中酒,毫無任何察覺,再看看一旁奉酒的蔡英,正笑意盈盈地看著林淵,頗有種“我家有兒初長成”的錯覺。
    蔡英抬頭看見沈寒洲的目光,作揖道:“沈公子見諒,皇上啊淺醉的時候,就會吟詩幾句,在沈公子麵前獻醜了。”
    沈寒洲擺手道:“那說明皇上博聞強識,見識淵博,好詩,好詩。”你家小皇帝還真是獻醜了。
    彼時對麵林淵猛然抬頭,“哦對,這詩是我太傅交的,他明天還要來交你們禮儀呢……”
    沈寒洲“……”
    林淵站起身,道:“我還要去給太傅打個招呼,你們就此退下吧!”
    不等二人言語,林淵兀自扶著蔡英歪歪斜斜的走了。
    “沈寒洲,哇,這個酒,那句詩叫什麼來著,江上……紗白……,啥,無暇……”沈澤轉著杯子,佯裝借酒澆愁的浪客。
    “江上青簾映白紗,壚頭美酒玉無瑕。”
    “對對對對,就是這個!唉,可惜了,可惜你不能喝酒,喝酒就現原形,要不然啊,你真的,應該嚐嚐這人間美味。”
    “你……算了。”
    又在牆頭偷聽的懷夕:“……”喝酒就現原形,難不成這沈寒洲喝完酒……發酒瘋很嚇人?可是這語氣……不像是喝完酒後發瘋打人的意思啊……
    聽不懂,懷夕默默在心裏記上一筆。
    天色不早了,懷夕估摸著今天的任務完成了,悄然離開。但他自以為是的無聲無息其實都在沈寒洲的耳朵裏聽得分明。
    “哎,剛才他詩背錯了,你聽到沒?”沈寒洲問道。
    “啊,背錯了,沒有吧,你不要覺得你看了幾個話本、讀了幾本書,天天就質疑這個質疑那個的,這可是皇上!皇上誒,太傅親自教導,怎麼可能有問題呢?”
    “……我懶得跟你說!”你倆還真是親兄弟,一個兩個,都不認真習書。
    沈寒洲看著他的草包朋友,無語道:“你還是多看看字卷吧,《千字文》你都是吭吭巴巴的,萬一你哪天說錯話了,怎麼得了,項上人頭都不保,或者說看看那種編成故事的話本,起碼有一兩句能夠拿出來充場麵的……”
    “哎呀,你怎麼跟老媽子一樣,你這麼聰明,怎麼不想想,他現在怎麼可能讓我過多接觸一些,一些需要充場麵的事情啊,我就是個邊境來的、沒見過世麵的小漁夫啊,我看啊,就呆在這深宮大院裏,哎,到時候再讓……恐怕,他們也不能跟我們住在一起了吧……”沈澤言語有些落寞。
    沈寒洲知道,他說的是夏寅和李月城。
    “你是離國的殿下,也是離國的子民,你以後,不應當是這個樣子的。”
    沈澤看著沈寒洲的眼睛,盛滿了前所未有的認真和真誠,“你,你還沒喝酒呢,說什麼大話呢,我隻是一個……”
    沈寒洲站起來,“沈澤,你不應該妄自菲薄,你有離國皇室的血脈,你生當應屬於這裏,你不該將自己局限在小小的富貴村中,你還有更廣闊的未來。你現在有了父皇,哥哥,知道了自己的來曆,而且還有一直視你為己出的夏叔、李叔……不像我,不知何處來,也不知何處去……”
    沈澤聽不下去了,錘了他胸口一拳,“哎,你還告訴我不能妄自菲薄呢,你這是在幹什麼……相比我而言,你才更像個皇子。”
    沈寒洲無話可說,沈澤之餘他,是一個歸處,哪怕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哪怕他們萍水相逢,但是這個人,在遙遠的越北邊境,給了他一個家。
    “行了行了,說這些,回去睡覺!說回來我好想,好想李叔啊……”沈澤攬著沈寒洲的脖子道。
    “那另一個你不想?”
    “我,我都不知道怎麼叫他……”
    夏天的風都是暖的,林淵喝了酒,身上有些熱,但仍踉踉蹌蹌地來了太傅府上。
    屈素並未就寢,點了一盞燈坐在院中的石桌上。
    林淵揮手屏退蔡英,踱步到屈素跟前,行禮道:“老師。”
    屈素並未看他,淡淡道:“你又飲酒了?”
    有蟲鳥鳴叫,林淵自顧自坐下,“嗯,喝了去年埋下的梨花白,跟我的弟弟……老師,我也有弟弟了。”
    屈素雖身為太傅,不過五十,但滿臉都寫著老氣橫秋,頭發也已花白,但總是波瀾不驚,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感覺。
    但林淵總覺得,自己仿佛跟這個一生的老師一直隔著霧,永遠看不清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老師,我的弟弟還請你多費心了,不需要有什麼大學問,隻要他,懂得基本宮中禮儀就好,還有那個沈寒洲,也一並教教吧,學生拜托老師了。”說完就順勢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屈素看著年輕帝王的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翌日,沈澤專門在行宮中等著太傅到來,畢竟人家是做學問的,想必跟當初越北邊境時教書先生一般,沈澤端端正正,連一套問候的說辭都想好了:
    “辭有盡處,謝無窮時。故以吾之虔誠之心,對吾之恩師再致謝忱,恭祝身體康健。”
    於是在行宮中吃了早膳就開始等,左等右等,都沒等到太傅,等得無聊,沈澤翻開一旁從宮外順來的話本。
    慶央宮後原本有眼溫泉,後來不知何故泉眼幹涸,但是遮蔽性極強,沈寒洲往裏注滿了水,美美泡了一早上。神清氣爽地出來時,正看見沈澤一本正經地讀著書冊。
    沈寒洲倍感欣慰,走近道:“你在看什麼?”
    沈澤不抬頭,“你不是老是叫我多讀書嘛,我在看汴城流傳的話本,看看和我們在邊境時是不是一樣的。”
    沈寒洲也隨手翻了一本,話本上的字並不多,多以配圖示意,他翻開的大概是講述邊關將士們奮勇殺敵、浴血奮戰的故事。看著看著就感覺畫風不太對,怎麼就,怎麼就變成月下私會了呢?
    他翻到最前方,發現這話本的名字叫《將軍解戰袍三軍盡開顏》。
    沈寒洲:“……”
    他一把拿下沈澤手中的話本,“從哪來的?這這,這不能看。”低頭一看,話本上寫著《離國史錄》。
    沈澤疑惑道:“你又讓我看,有說不能看,這話本怎麼了?”
    “這個,這個可以看,有的不能看。”
    “那什麼是不能看的?我們不是要廣開言路嗎,不對,那個詞叫……什麼……”沈澤還未想起,外麵太監通傳太傅已到。
    匆忙下沈寒洲將話本壓在了膝上,同沈澤一齊行了禮。
    良久,太傅並未讓他們起身,反倒是無頭無尾地道了句:“你倒是跟他,挺像的。”
    屈素坐在案前,“殿下起來吧,臣受不了這大禮。沈公子也起來吧。”
    沈寒洲抬頭,打量著這個神秘的老頭。
    屈素看著桌上的《離國史錄》,“殿下在了解我國曆史嗎?”
    沈澤:“隨便看看,也正想向太傅了解一下。”
    “殿下若真想了解,不要看這些市井流傳,多問問宮中的老人吧,你才能看到真正的離國曆史。”
    屈素拂了拂案上不存在的灰塵,“一個月後就是加封大典了,臣會傳授殿下基本的禮儀,告知大典的程序,殿下記得謹言慎行即可。”
    “哦……”沈澤與沈寒洲麵麵相覷。
    再看太極殿,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每天上朝都是林淵最煩的時候,不僅要看群臣耍猴,還要跟宇文泰博弈,他跟每個學堂子弟一樣,都期待一月一休沐那天。這日林淵眼皮直跳,隻覺早朝上定不會發生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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