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一行人出發，前往丐幫大義分舵。
    劉澈是不會委屈自己的，找來一輛豪華、寬敞的大馬車。
    四馬齊驅，馬車又快又穩。
    馬車裏，糕點酒水，一應俱全。
    花丹辰、花滿天和蕭遙舒舒服服坐在馬車裏，均感慨：“小王爺就是闊氣啊！”
    劉澈以身嬌肉貴為由，粘著花丹辰，躺在花丹辰的腿上，心滿意足。
    反正他是小王爺，提什麼要求都是不過分的。
    除了花丹辰外，花滿天和蕭遙看不出他的別有居心。
    劉澈見花滿天時不時望向窗外，笑道：“覺得悶，就去騎馬，你隻靠眼睛看是沒法把朋友看進來的。”
    花滿天轉身，歎口氣道：“他們哥倆隻要在一起，外人就很難插進去了。我湊上去也是尷尬。”
    劉澈道：“仙卿小兄弟對他哥哥確實體貼。”
    花滿天道：“他說，他哥哥會感到寂寞，所以要陪著他哥哥。這麼多人都在，怎麼會寂寞呢？再說了，是他哥哥自己不願意跟人接觸，就算寂寞也是自找的。大家一起坐在馬車裏，說說笑笑，玩玩鬧鬧，多好！”
    劉澈沒有想到沈仙卿粘著無情是因為“寂寞”。
    他懂寂寞。
    因為他有喜歡的人，而喜歡的人不能一直在他的身邊。
    深情、思念與寂寞總是相伴的。
    他有感而發：“寂寞是心裏的，跟周圍人多，人少沒有關係。你想想，他人歡聲笑語，而你從中找不到一個能跟你誌趣相投的人，找不到那個能貼近你心裏的人，你會不會感到寂寞？人越多，你越覺得寂寞，越覺得孤獨。再多的人，都像是流水一樣，從你身邊流走，沒有一個人為你停留，沒有一個人能看懂你的寂寞，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你，他們喜歡的，都是你不喜歡的，你喜歡的，是他們不喜歡的，你和他們就像是生活在兩個世界裏，你說，你寂寞不寂寞？”
    花滿天搖頭道：“我不寂寞，我隻會覺得無聊，找家人、朋友聊聊天，或是去外頭玩玩，看看花鳥魚蟲，找點兒事情做，不就好啦。”
    劉澈沉默片刻，笑道：“丹辰，我真羨慕滿天！”
    真正的寂寞豈能是找人聊天，找點兒事情做就能排解掉的呢？
    當聊天的人離去了，當花鳥魚蟲離去了，當事情做完了，寂寞會再度回來，毒藥一樣，浸入骨頭裏，令人難以自拔。
    他不多說了，不想給開朗、無憂的少年添上陰雲。
    不懂寂寞是一件非常幸福、愉快的事。
    他希望，花滿天能永遠不懂寂寞。
    劉澈看向蕭遙。
    蕭遙舉著酒壺，對著壺嘴喝酒。他沒說什麼。
    但劉澈知道，這位丐幫幫主也是懂得寂寞的。他的寂寞在酒裏，流進了肚裏。他是為何而寂寞呢？
    劉澈不多想，轉臉，仰視花丹辰。
    恰好，花丹辰低頭，輕聲道：“你累了，睡一會兒吧。”
    劉澈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馬車晝夜不停。
    車夫、馬匹輪換。
    無情不坐馬車。他無法忍受在狹小的馬車裏跟除了沈仙卿之外的人長時間共處。
    沈仙卿陪著無情一起騎馬。
    白月光卻不能晝夜不停地一直跑下去。
    白月光需要休息。
    於是，二人一馬時而與馬車同行，時而與馬車不同行。
    這正如他們對江湖的態度，若即若離！
    白月光是寶馬良駒，比馬車不知快多少！
    他們總是在前頭等待的！
    此刻，他們在等待！
    夏陽高照。
    熱烈的風撲向微紅的臉。
    汗珠掛在鼻尖兒。
    無情道：“坐馬車吧。”
    沈仙卿搖頭，笑如陽光般燦爛美好。
    他道：“我喜歡跟你一起騎馬！”
    無情頷首。
    沈仙卿問：“你聽到我喜歡跟你一起騎馬，陪著你曬太陽，你不高興，不想笑嗎？”
    無情道：“我高興，但不想笑。”
    沈仙卿故意歎氣道：“真是個無趣的人啊！”
    他隨即咯咯笑道：“我笑給你聽好了！”
    遽然，歡快、動聽、悅耳的笑聲停止。
    在同一刹那，隨著“叮”、“叮”兩下脆響，兩點寒芒斜飛，削斷了兩叢碧草，沒入泥土中。
    無情看向前方，暗器的來處。冷冽的光在他的眸中閃爍。
    他道：“退後！”
    沈仙卿依言退到無情身後，麵色波瀾不驚，毫無懼意。
    草皮開裂。
    泥土飛揚。
    一道道黑影從地下竄出，如竄出地獄的惡鬼，沒有多餘的廢話，直接發動進攻，招招是殺招，招招要人命！
    劍光如雪，白衣如雪。
    碧草染血。
    屍橫遍野！
    ·
    泥土泡在血水裏，濕潤、柔軟。
    血腥氣彌滿，濃重得令人窒息，也引人作嘔。
    碧綠的長草上，血珠滾動滴落，在燦爛、熱情的陽光下閃閃生光，如同美麗的紅寶石。
    馬匹因死亡而躁動，不停地踩著地麵。
    馬車隨著躁動不安的馬顫動。
    屍體的中心有兩個白衣少年和一匹白馬。
    白衣和白馬的身上有點點殷紅。點點殷紅如雪中的紅梅一樣，是真的血的作品。
    蕭遙、花丹辰、花滿天和劉澈站在車前，看著遍地的屍體，看著流動的尚未凝固的紅色的血，看著白衣少年和白馬，目瞪口呆，呆若木雞。
    在他們的身後，車夫趴在車轅上，因為這地獄一樣的恐怖場麵不停地嘔吐。
    無人在意他。
    不知過了多久，蕭遙抬步，踏上因血的滋潤而柔軟的的泥土，一步步，繞過屍體，小心地走到少年和白馬麵前。
    他問：“受傷了嗎？”
    擁有天人之貌的白衣少年輕輕搖頭。
    麵如冰雕，沒有表情，冷酷孤傲的白衣少年沒有回應。
    前者是沈仙卿，後者是無情。
    蕭遙凝視無情。深邃的眼睛裏閃過無數複雜的情感。
    最後，複雜的情感化作欣賞。
    該死的人死了，是一件好事！
    蕭遙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他苦笑道：“不能隻顧著痛快，怎麼不留一兩個活口啊！”
    沈仙卿鬆口氣，抬手指向距離他們比較近的屍體，說道：“打算留著他們的，但他們毒發了。”
    那些人身上沒有傷口。他們的露在麵巾之外的臉色是恐怖、詭異的黑紫色。
    蕭遙轉身，揚聲道：“別亂動，屍體可能有毒！”
    然後，他用手中的竹棒將這些人的蒙麵挑開，一個個查看。
    他重新回到沈仙卿和無情的麵前，搖頭，蹙眉道：“都不認識，多半是什麼地方專門培養的殺手。”
    沈仙卿還記得最初打向他和無情的暗器，掏出一副銀白輕薄的手套，穿戴好，走到草叢旁，將暗器拔了出來，托在掌心給蕭遙看。
    暗器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藍綠色的光芒。
    蕭遙驚叫：“有毒！快放下！”
    暗器鋒利。
    他不敢隨便挑開，免得鋒利的暗器劃破沈仙卿的手。
    沈仙卿不緊不慢道：“這副手套是特製的，毒物不侵，不用擔心！”
    蕭遙眨巴眨巴眼，吐出口氣，笑道：“還有這種好東西！剛才怎麼不拿出來？我要是中毒了怎麼辦？”心想：“連這種好東西都有，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沈仙卿吐吐舌頭道：“一直用不上，差點兒忘了。蕭大叔，能看出暗器的來曆嗎？”
    蕭遙道：“江湖上最普通的暗器。”
    沈仙卿略失望，先將暗器拋到一個屍體身上，問道：“這些人怎麼辦？”
    蕭遙道：“這裏距離大義分舵不遠了，我讓丐幫的人來收拾吧。得了，你倆別在屍體堆裏站著了，先出來吧。”說著，向空中拋出個響箭，通知丐幫弟子。
    三人一馬小心地來到馬車旁。
    落到無情身上的目光是特異的。
    無情並不在乎，靜靜立著，握著劍。
    風吹動他的衣衫。衣袂、衣擺處，破碎的衣料隨風飄蕩。
    原來，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損失。
    花滿天躲在大哥身後，看向無情的眼神中有明顯的敬畏之色，崇拜之情。
    血和生命已經為無情的武功強弱做了最好的證明。
    江湖中，誰會不慕強呢？
    然而，他得不到無情的絲毫的回應。
    在交友這方麵，在遇到無情之前，花滿天從未失敗過，隻要他想要交朋友，就能成功。
    麵對無情，他是一點兒法子沒有，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接近這個人。
    花滿天感到受挫。
    但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他不能錯過這樣一個值得驕傲的朋友！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到合適的機會，成為無情的朋友。
    花丹辰和劉澈與花滿天關注的方麵不一樣。
    他們同樣驚訝於無情的武功之高，除此之外，他們更在意的是無情的平靜的麵容。
    一個少年在殺了這麼多人之後竟然能保持如此平靜，好像這些人的死都跟他沒有關係似的，讓他們有些難以接受。
    不多時，丐幫的人來了。
    蕭遙指點丐幫的人謹慎處理屍體，搜尋線索。
    沈仙卿、無情、花滿天、花丹辰和劉澈在一旁等候。
    血刺目。
    花滿天道：“仙卿，你們去車裏把衣服換了吧。”
    沈仙卿扯著袖子看看身上的紅點子，抖了抖衣服，說道：“等到了休息的地方，還得給白月光洗澡，現在先不換了，就這樣吧。”
    他放下袖子，指了指白月光，笑道：“都成了踏雪尋梅了！”
    若在平時，花滿天一定會覺得白月光好笑的，但此刻，他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