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
    “……多謝。”
    一個四合小院裏，“娘親，”地上拿著碗筷的孩子喚道，“我們今晚吃什麼？”他睜著大大的眼睛祈盼著。
    母親笑著回望他：“秋筍雞湯哦。這個時令啊，秋筍最鮮美了。”
    “哦——那阿娘，阿城還可以再吃點桂花糕嗎？”
    “去吧，去吧。”笑著催促道。
    ……院子裏傳來一聲東西倒落的聲音。母親以為孩子摔倒了，雙手放在兩側擦了擦，邊迅速地進去，邊詢問：“怎麼了，孩子？”
    “娘，門開了。”清亮的童音在院子裏響起。
    ……
    “娘，他是誰啊？”
    “……一個陌生人。”
    “那他為什麼住在我們家啊？”
    聞著耳邊童聲童語，婦人捂著臉低泣。
    ……
    水如意站在甘鳴珂床前，忽聞：“你還好嗎？”
    “……托你的福，沒死……”
    “……我那時被控製了，就，就不知所措，無法阻止自己。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水如意低著頭，有些哀傷。
    “我錯了，我不該從一開始就大意自傲。”難得低頭回道。
    甘鳴珂看了她一眼，其實他不想為無關緊要的人分一點心思，哪怕是恨，他雖然平日裏嬉嬉笑笑，其實比表麵看起來冰冷的朝槿還要冷漠。他明白水如意對他的心理，不是喜歡隻不過是慕強，想通過征服別人，來取得虛榮的滿足感。他毫不猶豫選擇忽視她的一切作態，直接問：“我師尊呢？”
    “仙尊說你要好好休息。”
    “……”他徑直站起來，走到門外，直接去詢問城主。
    ……
    城主：“孩子，不是我不肯告訴你，而是要讓你師尊聽到了，他怕不扒了我一層皮。”
    甘鳴珂雙瞳淡漠至極地看著他，並未說什麼，而是就這般回去了。
    城主摸了摸脖子，這孩子氣勢太強了，莫名地有點心虛。
    甘鳴珂站在高大的城樓上，俯瞰整座清風颯颯，一片繁榮的城。
    水如意忽然感覺這樣的甘鳴珂有些陌生，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靠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仙尊法術強大，沒有幾人能傷到他的。”
    “……你就不擔心你的師妹師弟嗎？”
    水如意：“我自然是擔心的，但我更相信仙尊。”
    “……他並不是萬能的……也不是不會受傷……”
    “當年為了守護修真界的幾次仙魔大戰，他早已落下數不清的傷口，和病根。”
    “他也會病的……”歎了口氣。
    須臾，甘鳴珂終究還是走了。水如意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與他同道。
    ……
    朝槿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著，怎麼會……怎麼會……
    那平靜美麗的湖底下，有一片屍海，一片殺戮的天堂
    泥潭伴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踩一腳就汩汩地冒上屍體腐化的膿水伴著沉澱到發黑的血漿——朝槿強忍著作嘔，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
    不久還是忍不住，一手扶著殘樹，吐出胃裏的酸水。
    他皺了皺眉，身體很不舒服……這裏的空氣有毒。
    四周總有幾個血池白煙蒸發。溫度很高。池裏積年累月的屍骨，在蒸煮。
    懷裏的小狼，不再偶爾嗷嗚叫兩聲，奄奄一息，一動不動地窩在他的衣衫內。
    ……
    前方出現了一個城鎮……
    朝槿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站住！”
    “人類不得進入！”
    “那妖呢？”
    “什麼妖？”
    “狐妖和一隻狼妖。”
    守衛眯了眯眼：“妖可進入”隨即退了開來，但你卻看不到他的腳……
    滿城衣冠，皆無身體……
    朝槿托著疲累的步伐，倒在了一個飄忽的黑霧身下。黑霧亮著陰鷙猩紅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最終救了他……
    朝槿睜開眼，看到便是倚在陽光幽暗的窗邊，黑霧滾滾的黑袍，正默默地在那縫著它的衣裳……
    他看不見它的手，但它的針在動……它低著頭，靜靜地看著手裏的衣裳……
    那是……朝槿的衣服。
    朝槿動了動嘴唇，幹澀地開口道：“有，水嗎？”
    那團黑煙默默地飄過來，用一團煙霧臨時化成的形狀模糊的“手”，把一碗水遞了過來。
    “謝謝。”
    黑霧默默地看著他，不言不語。朝槿有些毛骨悚然，鼓起勇氣盯著它鮮紅的眼睛，躊躇了一會兒，默默地問：“你……為什麼救我？”
    黑霧靜靜地轉身走了。
    關上了門……朝槿轉頭看向窗外……
    這光是暗的……很奇怪的陽光，
    或者說冥光……
    樓下街道傳來桀桀的笑，黑霧的幼崽蹦蹦跳跳地和閑餘的大人逗玩。
    ……
    一頭雪白的狼，從灰黑的被子裏，探出頭來。朝槿狠狠地揉了一把……
    不管什麼地方，總歸它們好像沒有惡意。不對，我體內的毒……朝槿忽然想難道是方才那個“人”救他的時候順便給他解了。
    朝槿靜靜地看著角落裏補了一半的衣服，總覺得透著一絲淡淡的熟悉的哀傷……
    ……
    朝槿敲開門，走了出來，孤零零的黑霧正在桌上擺著東西，那是冥界特有的食物。
    朝槿咽了咽口水，黑霧卻直接拉開一個凳子留給他。
    最終天人交戰下，朝槿還是敗給了疲累和饑餓，他一下子坐了下去，毫不猶疑地吃著桌上性狀怪異的食物。黑霧裏的黑袍好像僵了一下。
    一個筷子顫顫巍巍地夾到身前，朝槿直接捧著碗接了。黑霧靜靜地看了他一晌，忽然沉寂了下來，默默地吃飯。也不知道它嘴在哪裏，食物就這麼在靠近它“臉上”的時候消失了。
    朝槿饒有趣味地邊吃邊觀察著，實在忍不住上手戳了戳，卻戳到了一片透明的空氣，直接穿過它那雙閃著紅光的眼睛的下麵，要不是怕它暴起，他其實還想捏一捏那雙眼睛是不是真的……還是隻是一團氣？。而黑霧好似未察覺地繼續吃著飯。朝槿縮回了手，賞給雪狼，一個貌似肉的東西，味道還不錯。其實冥界的食物除了性狀詭異，食材本味卻比俗世無多大不同。而且看著有它自己的審美，並不惡心。
    吃完飯，朝槿躺在門外的躺椅上，沐浴著落下的冥光。黑霧乖巧地呆在一旁。
    朝槿實在忍不住摸了摸它的黑袍，黑霧還是不為所動，依舊乖乖的。
    ……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欺負老實人。
    街上清一色灰黑衣服，裹著自己身上的霧走來走去。
    這種顏色，看了讓人絕望……不對，明明剛來的時候是各形各色的衣服的？朝槿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黑霧默默地化出觸手指了指落下的“太陽”。隨即一臉，貌似一臉好奇地看著朝槿。他……仍著一襲耀白的內衫，在一片黑中，如此奪目。
    黑霧也好奇地扯了扯他衣服……日落後，有顏色的……
    朝槿看不見它的手，隻看見自己的白衫拘起一角，滑向它的方向。
    日暮，灰白的霧氣，冉冉從地麵升起，籠罩了整座城。黑霧轉身，靜靜地往回走。
    朝槿佇立在原地，傾斜的光束，拖出了長長的影子。
    這座失落之城，無望而沒有生機。
    好似亙古原野，從大荒咽喉深處傳來的聲聲低鳴。朝槿遙望聲之所向，黯淡的細霧繚繞的世界裏，細風微微撩起他耳側的發，距離越發遙遠，目光越發晦暗不清。好似霧裏看花，卻是朦朧煙燼。
    “誒喲！”卿崇從地上迅速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張沾滿塵垢的臉上，眼睛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嘴角直抽抽。
    “你大爺的！”她咬牙切齒地說，“最好那小子過得比我還慘，不然——”
    “我非——剁碎了你——”聲音沉沉，好似毒蛇冷嘶。刹那間。一道虛影晃過——單隻三丈高，通體墨黑的靈獸，辨不清具體形貌。隻清晰望見閃著兵刃冷光的眸。它邁著沉沉的步伐走來，沉寂如寒淵的眸，一錯不錯地盯著你，過分專注，好像無數的勾尖倒刺，深深地紮進了你的骨髓裏。寒意順著脊柱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眸中精光迸射，手中浮世杖頃刻而出。拚盡全力，以極其刁鑽的角度，躲閃攻克。卿崇咬著牙，身體空虛乏力，嘴角溢出血漬，但不能停。看中了怪物薄弱的腋下——“浮世化雨！”——好似漫漫時光回溯的銀河，柔軟的細光，卻勢不可擋，鋒利異常，穿透了眼前的怪物。
    無盡幽暗的森林裏，一個少女靜靜地仰望
    怪物揚起頭，未發出一聲一息。那雙銳利的眸，好似玻璃破碎。像魑魅來地悄無聲息，像漫天霞光消散地無塵無垢。
    少女清澈的眸底一片怔然，醜陋至極的暗獸，死了之後，竟如此美麗！
    旋即恢複了平靜，麵無表情道：“……讓你覬覦你爺爺。”
    少女轉頭，餘光關注著幽暗角落裏，所有的風吹草動。弓著身體謹慎前行。
    噗，吐出了口中的血漠，她不由地想：此處暗獸眾多，正如之前的幾關一樣，與它決然對立，隻怕耗死不得出。需得……少女抬眸，望向了眾獸不敢靠近的黑暗森林深處——
    好似一片飄零的紫鳶花瓣，在黑暗的，危機四伏的莽林中穿梭。所有植物皆是焦黑色的，一片片好似沾染了濃稠夜色的葉，靜謐地從空中悠悠地盤旋，而下。身後閃過一隻異獸，伏低身子，陽光照不進的萬物皆是稠夜色的——暗黑森林裏，巨大鋒利的骨爪，抓緊盤虯詭異、深黑沁墨的樹根和積滿黑焦落葉層地麵——隱隱生寒……
    衛滿秋睜開眼，卻是在一片農家小舍裏。清風徐徐地吹進寬敞明亮，正堂大開的竹舍內，左隅，半架淺青色竹籬，幾柱小藤，顫顫巍巍地攀上了觸角，院落裏，一片整潔，幾隻雞悠悠然踱步，歪了歪頭看看滿秋，又繼續它的日常巡狩。幾片粉白的櫻花拂落，眸中清波微漾，甫一抬頭，竟見漫山遍野粉絮雲蓋——櫻花樹稀疏有致地挨著，陽光透過一棵棵交錯有致的巨大樹冠——輕撫，片片掩映在空靈光束中，款款落下的花瓣。聳一聳鼻尖，是遍野清風送爽，山泉冷岩氣息甘冽，草木泥土至樸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