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後，佟朝陽把公司和家裏的事情安排停當，把略微彎曲的斜分發型剃成寸頭，戴著一頂看不出顏色的舊深色運動帽，破了邊的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星辰大海的眼睛，穿著從唐青那搜刮來的不合身的舊衣服，古銅色的膚色幫了他的忙，整個人像極了風吹日曬下幹活的散工。佟朝陽就這樣悄悄出發去了祁山縣。
    列車穿過光禿禿的崇山峻嶺，停在落滿是煤灰的祁山縣。佟朝陽在一家廉價的旅店裏住下，買了份祁山縣地圖，用三天熟悉了縣城裏的大街小巷。經過一個星期的觀察，他找到了進礦區的方法。隨後，他要的車也送到了。
    佟朝陽自從到了祁山縣就沒洗過臉刮過胡子。他蓬頭垢麵、胡子拉碴地走進了祁山運輸公司的大門。
    “駕照？身份證？有車嗎？”負責招聘司機的車隊隊長上下打量著眼前長著絡腮胡子的精壯漢子。
    佟朝陽拿出準備好的一套證件，“有車，新的。”
    “李新，三年駕齡。河北的。一直開重型卡車？”
    “先開了一年中型，這兩年一直開重卡。”
    “跑了幾年長途？”
    “兩年多，不過，我接的都是遠活，到廣東的。”
    “讀過書？”隊長賊溜溜地盯著佟朝陽。
    “高中畢業。”
    “看著不像，像大學生。”
    佟朝陽咧嘴一笑，遞上一包”555”煙說：“他們都這麼說。我平時就是愛看武俠小說，看得多了，就有點讀書人的樣兒了。”
    隊長一點不客氣地接過煙揣在兜裏，嘿嘿一樂：“書讀多點好，聽話。”他探頭朝門衛大聲喊：“黑子！黑子！”
    “噯，來啦！”應聲跑過來一個黑胖的中年男人，隊長衝他說：“李新放你組裏，開重卡，”他又回頭看了一下屋裏的佟朝陽，“你的車是重卡吧？”
    佟朝陽連忙點頭，“對！對！”
    隊長朝黑子重複了一遍：“自己帶重卡，跟你先跑河北。”
    黑子進屋，嘻嘻哈哈地拉上佟朝陽朝院子裏的一堆車走去，“你來得挺巧，這陣兒缺司機，要是平時，老鄒非熟人不用！”
    “老鄒？”佟朝陽詫異地問。
    黑子向身後屋裏一努嘴說：“鄒隊長呀，大家都叫他老鄒。”
    院子裏的一堆車一共分了5個組，每組6輛車，5輛重卡，1輛中卡。黑子是5組的組長。
    “黑子！老夏！二冬瓜！”老鄒手裏拿了幾張紙，站在屋門口招呼人。
    三個人從各自的角落裏出來，走到屋門口。
    “這是拉煤的路條，你們三個組一起去，拉上煤，5組去河北，2組3組去河南。”他把手裏的路條交給三個組長，然後又拉住黑子悄悄耳語：“多留神新來的那小子，別讓他亂跑。”黑子會意地點點頭。
    午飯後，佟朝陽跟著車隊進礦了。
    沿著山穀中的水泥山路開了大約一個小時，車隊拐進了一條寬闊的土路，四周是矮小的灌木和雜樹林。大約十分鍾車程，車隊到了一條寬闊的河道邊。此時正是春季，山上的積雪和冰凍化了，河道裏水流湍急。車隊在一座攔著鐵絲網的石橋前排著隊等待，裏麵的人卸掉鎖打開鐵絲網，卡車便依次通過隻夠單向行駛的橋麵。佟朝陽的車被安排在最後。
    開過石橋就是礦區，依次是大勝公司和護礦隊的辦公區，然後是礦工宿舍，儲煤場，一號礦坑，這是三個煤礦中規模最大的。
    卡車在幾個人的指揮下停在儲煤場。場中央有架傾斜的六、七十米長的皮帶運輸機，二十幾個礦工站在煤山那邊，用鐵鍬一鏟一鏟把煤塊裝進竹筐，裝滿後抬到運輸機邊倒在運輸的皮帶上，裝煤的車停在運輸機高高翹起的另一邊的下麵，煤塊隨著皮帶的轉動，掉進下麵的車箱裏，車裝滿開走，下一輛車再跟上來，運輸機的兩邊相隔有一百多米遠。
    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敲了敲黑子的車門，黑子趕緊陪著笑臉下車，遞上一根煙說：“六哥，今天你看場子？”
    “嗯，怎麼才來了18輛車？”老六邊抽煙邊問。
    “嗨，過春節都回去了，還沒全回來呢。”黑子獻媚地笑著。
    “有兩個新人呀？”
    “啊，”黑子眨眨眼說：“是老鄒的遠親，有車，就叫來了。”
    “媽的，他遠親真他媽多。可靠嗎？”老六斜著眼透過車窗玻璃打量佟朝陽，佟朝陽趕緊咧嘴笑笑。老六白了他一眼繼續盯著黑子。
    “可靠，不可靠哪敢往老大這裏帶呢？呦，今天沒看見老大，裝煤一般老大不是都在現場嗎？”
    “嗯，昨天跑了一個，找了一晚上才弄回來。累著呢，歇了。”
    “哦，哦。”黑子不敢再多問。
    第一次來礦區，佟朝陽沒下車。他一直坐在駕駛座上，開著車窗，默默計算著裝車的時間。周圍除了傳送帶的“卡拉卡拉”聲，就是卡車工作的聲音，司機和礦工沒人敢高聲說話，更不敢相互說話。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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