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以後，佟朝陽和程東星在波士頓相聚了。
    佟朝陽在海邊找了個專門做龍蝦的餐館，陪著程東星大快朵頤，耐心地看著他把最後一塊蝦肉沾滿了起司放進嘴裏後，佟朝陽問道：“哥們，說說正事兒吧。”
    “好啊，想從那段開始聽？”程東星用餐巾擦擦嘴，愜意地晃著手裏的酒杯，品了口醇正的意大利霞多麗白葡萄酒，賣著關子問。
    “隨你！”
    “得嘞，那我先從你出國時唐青失蹤的事情說起。我不是和世紀集團有業務關係嗎，所以和藤總挺熟的，他原來是德昌公司北京辦事處的主任，於是，我就先找了她。你別看她是女的，挺好喝酒的，比男的都能喝，是千杯不醉的量，喝嗨了就跟陪她喝酒的人特親，所以她有個原則，隻跟她信得過的熟人喝。哥們為了你的事，可真是舍命陪藤姐，開了兩瓶白的，四瓶紅的……。”
    “那你不早醉得不省人事了？你還能問出什麼？”佟朝陽一臉疑惑。
    “你太了解我了，喝完第三瓶紅酒的時候，我就吐了。”程東星特認真地回答。
    佟朝陽聽得一臉嫌棄。
    “但我是誰呀？我能打無準備的仗嗎？這時候我的秘密武器出場了。我那天帶我媳婦兒去的，她的本事，就是特會聊天。我喝，她沒喝，我醉了，她才上。借著要把自己妹妹介紹給唐青做女朋友的由頭，把藤總的話基本都套出來了。有些細節她也不是很清楚，我後來又到南大找了林院長，事情湊巧，唐青的室友李愛國在林院長那裏讀研，也讓我遇上了。其實他們也挺疑惑的……”
    “疑惑什麼？”
    “唐青為什麼收到了波士頓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但後來卻不去了，李愛國跟我說，為了出國，唐青不要命的掙錢攢錢……”
    “啊？”佟朝陽的心一緊，眉頭緊蹙。
    “回到北京，我又借著辦理世紀集團北美團隊出國手續，順道找到風險合規部總監兼辦公室副主任宣勇，他原來不也是北京辦事處的嘛。老宣的兒子跟唐青一樣大，剛出生的時候有點毛病，我媽當時是兒科主任，把他兒子治好了。老宣一直特別感謝我媽，所以老宣把我也當家裏人看待，我工作以後，世紀集團的業務還是老宣幫我聯係的。他是個老實人，說話做事一板一眼，很守規矩。但因為這層關係，還是多少漏了點那個時候唐青在辦事處的情況給我，說是絕食到不省人事被送進醫院，你小叔守了他一天一夜，給他講了很多道理，他才把事情想通。把所有線索的聯係到一起，我覺得經過應該是這樣的……”
    聽著程東星利用所有線索複原的事情經過，佟朝陽心裏一陣陣難受。
    “另外，老宣告訴我另一件事情，正好是你問我的第三件事。春節的時候，小錢到公司參加年會，不知怎麼進了唐青的辦公室，看見了你寄給唐青的信。當時唐青不在，信就放在他辦公桌上。小錢直接拆了信，才知道你們一直有書信往來。她等唐青回來，非要讓唐青交出你所有信件，唐青不肯，結果小錢一怒之下叫來幾個外人一起砸了唐青的辦公室，聽說第二天還去唐青的宿舍鬧了一場，幸虧當時宿舍還有其他同事，那些人沒敢傷人。老宣說，這件事情在公司裏鬧得沸沸揚揚的，影響特別不好。我覺得唐青最近不跟你聯係，可能跟這件事情有關。”
    “老宣說了嗎？唐青現在怎麼樣？”
    “說了，唐青工作一如既往，就是人比以前還沉悶。”
    佟朝陽一拳砸在餐桌上，杯盤跳了起來，周圍頓時投來無數驚訝的目光。程東星趕緊結了賬，拉著佟朝陽離開的餐廳。
    回去的路上，程東星告訴佟朝陽：“你奶奶知道那人是誰，錢已經還了。我沒跟奶奶說你讓我還錢的事情，我想，你家裏的事情還是等你回去親自處理吧。”
    佟朝陽沒說話，隻是疾步沿著查爾斯河岸步道往住的地方走，嚴峻的臉上陰晴不定，十分嚇人。
    路上，佟朝陽撥通了閆紅的電話：“小嬸，我畢業了，北美總部的工作，能不能先交給大成嫂負責，我要盡快回北京。”
    “朝陽，發生什麼事情了？這麼著急。”
    “我挺好，就是要盡快回北京，這邊的事情我會安排好。”
    “你先別急，我和你小叔商量一下。布魯克林的房子正在辦抵押貸款，最好這件事完成後你再回來。”
    “我們是實物抵押，應該沒有問題，交給大成嫂，我三天後必須回京！”佟朝陽的的語氣不容商量。
    閆紅聽出佟朝陽話裏的情緒，猜出八、九分原因，知道有些事情佟家是躲不過去了，便不再多話。說實話，她心裏多少有些同情唐青。這些年，為了公司，為了這個家族，唐青活得不容易。
    掛斷電話，佟朝陽回頭問跟在後麵連走帶跑的程東星：“那事成了嗎？”
    “啊？什麼事？”
    “你媳婦給小青說媒那事。”
    “你，你要是想聽我說話，就走慢，慢點，跟著你，你走路，我隻有搗氣兒的份兒。”
    佟朝陽回頭看了看胖乎乎的程東星說：“你再胖下去，就成”大補釘兒”了。”他放慢了速度。
    程東星憨笑著擦了擦頭上滲出的汗，說道：“那就是借口，我根本沒小姨子，我就有兩大舅哥。藤總當時也當真了，特認真的告訴我媳婦”沒戲！”。她跟我媳婦說：公司裏無聊的人給唐青起了個渾號，叫……”程東興突然停頓，故意賣關子地看著佟朝陽問：“你猜猜，叫什麼？”
    “你說！沒心情跟你逗悶子！”佟朝陽說道。
    程東興看著佟朝陽難看的一張臉，嚇得縮了縮胖胖的白脖子，揶揄道：“嗬嗬，他（她）們叫他唐美人，當麵沒人敢這麼叫，可背後都這麼稱呼他。藤總說覬覦唐美人的人能排到公司外麵三條街，但美人冷得很，即使平常說話，無論男女都是三尺以上的距離，在公司他也不苟言笑，有一次公司裏的女員工在他生日的時候集資給他買了999朵紅玫瑰，被他當著大家的麵讓保潔阿姨把花拖出去扔了。還有幾個失心瘋的，在他上下班必過的走廊裏攔著，結果讓他報了警。後來公司裏幾個資格老的總監聯名給高董上書，說唐青的出現影響了女員工們的辦公秩序和工作質量，要求調離唐青。”
    “小叔同意了？”
    “你小叔多明白的人呀？唐青主管財務部，做人正直忠誠，是你小叔的得力助手，但卻是某些人營私舞弊的障礙，這些人是想借題發揮，擠走唐青。你小叔沒理這事，但唐青卻越來越謹慎沉寂，平時多一句閑話都沒有。藤總說，現在公司裏除了高董夫婦和工作上的事情，沒有人能夠跟唐青說上話。”
    佟朝陽聽著程東星的話，慢慢停下腳步。他雙手扶著河邊欄杆，望著眼前的查爾斯河，仿佛看見了碧波昊天的錢塘江，看見了層層煙雨中的雨花亭裏那個形隻影單孤寂瘦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