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雅一笑，眼睛寥寥生輝：“明明是個活潑的姑娘，怎麼會這般說自己呢？女孩子家多吃點也是好的，身上肉多一點，才好有利於以後生養。”
    我紅了臉，打量他：“你、你怎麼扯到這裏來了，這話得跟你娘子說去，跟我說，有點兒不太合適。”
    無霜隻是但笑不語。柳絮逆著風飛著，點點滴滴的飄在他周身，徐徐旋轉，好似繁星遮月，點點回從朔之。
    我有些迷茫，甚至是腳步都有些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想要去揭開他的麵具，可是手就在觸到那麵具之時，一雙冰涼的手卻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揭開。”
    他的聲音溫柔而禮貌，而我卻感覺到那掩飾不住的淡漠疏離的氣息。
    我讓他討厭了麼？
    收回手，我裝做毫無所謂的吹了吹劉海，笑的燦爛：“好，不揭，剛剛是我一時沒控製住自己，不好意思，把你嚇著了，我道歉。”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我，而我終是受不了那目光，別開了眼睛。任誰，被一個男子直直的盯著，都會不好意思。
    忽然覺得自己開始變得矯情了起來，男人算什麼啊，就是個沒事來虐虐的對象而已，我何時曾在乎過？
    一團雪白的柳絮不小心的沾落到他的長睫上，他眨眨眼，那片柳絮沒有落下來，他又眨眨眼，還是沒有。我在一旁看的直樂，這睫羽太長了就是不好，一個男子，睫羽比女子還要俏長，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他似乎有些窘了，好像是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一般，最後隻好伸出幹淨纖長白淨的手指將那不聽話的柳絮拿下來，又輕輕的吹散。複又看著我，淡淡一笑。
    這姿態，似曾相識。
    大腦一時的反應不過來，我就已經脫口而出：“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問完了之後，我才發覺，我好像那些恩客們一樣，見著漂亮的姑娘們總是說上一句，哎呦喂，我的小心肝兒哦，大爺以前好像在哪見過你。
    無霜似乎怔了一會兒，歪著頭看我。
    我看了他這反映，我更是覺得我真的有些無恥了。
    “那個我隻是自己覺得你比較眼熟而已，沒有別的想法的，你別想歪了……”我弱弱的開口。
    他緩緩的笑了，沒有絲毫的芥蒂。伸出手，很自然的揉了揉我的頭發：“其實我也覺得你很眼熟，好像我也見過你。”
    我石化。
    半響，我才咧著嘴，看著他，怯怯道：“別拿我開心了，鬥不過你，認輸可以了吧？”
    無霜柔柔一笑，不做言語。
    我卻癡了一般的看著他，他身上的氣質……讓我似曾相識。是因那晚的那位公子麼？我永不會忘記，那個男子，一襲質樸青衫，氣息溫潤異常，尤其是那溫淡的笑容，讓我在某個刹那怦然心動。我把無霜看成他了嗎？一想到這裏，我竟覺得自己真夠無恥的。
    我移開了目光，略有些尷尬的轉了轉頭，踢著腳下的石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摸樣：“喂，她能跟你走嗎？”
    他挑眉看著我。
    “我指的是駱翎，我跟你說啊，她在我們國色天香樓可是台柱子，她走了的話，國色天香樓可就是垮了一半呢，就算你能將她帶走，那些愛慕她的文人騷客也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想好了？”我試探道。
    無霜思忖了片刻，我看的出來，他也有些為難。
    我涼涼道：“喜歡一個人，可不是你這個樣子的。”
    “那是什麼樣子？”他奇怪的看著我，翠綠如煙的瞳仁兒閃爍著淡淡的柔光。
    “喜歡一個人呀……”我轉了個身。嘻嘻笑道：“就是想把她當作自己的眼睛來珍惜，她微笑時你會感覺風和日麗，她皺眉時你會覺得心如刀割。就算她不在你身邊，你還會感覺到她的氣息，想她想到無法呼吸；她在你身邊，你又會覺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也不過如此。”
    無霜一直微笑聽著，那目光一直絞著我，直到把我窘的不知所措，我粗聲粗氣道：“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我好心告訴你，你還這樣看我。肉麻又怎麼樣，反正我也不覺得酸，你願怎麼想怎麼想。”
    “多謝賜教。”他含笑而清澈的聲音輕盈緩澈。
    我咧開了嘴，拍了拍他的肩，無視他那蹙著的眉，豪邁道：“自家兄弟，還客氣什麼！”
    忽然一陣困意襲來，我揉了揉眼睛，陽光柔柔的灑下來，打了個哈欠，口齒不清道：“無霜美男，我困了，想睡覺。”風一吹，朦朦朧朧的掃在身上，混著花草香。我不想睡也難。
    “現在要是睡了，以後便不可能再如此相聚一起，談笑風生，與卿同樂了。”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飄渺，又似隱含著淡淡的譏誚。
    我睡眼惺忪，已經躺下身，就著軟軟的草地，昏昏欲睡，擺手道：“就睡一會兒……嗯……就一會兒，等醒了我們繼續……我還沒帶你去找……找……”聲音越來越弱，聽起來竟是像是嚶嚀一般，好聞的香味撲鼻而來，真好聞。
    他也蹲下身，抬起我的頭，席地而坐，將我的頭枕在他的膝上，柔滑的料子摩擦著臉頰分外的舒坦，我咂了咂嘴，換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著。
    唇上一涼，好像有一個軟軟而濕涼的東西落了下來，僅是蜻蜓點水而已。轉瞬即逝。我不舒服的翻個身，倦縮著身子。一雙細長溫暖的手穿梭在我的發間，伴著柔啞徘徊的嗓音，在我耳邊蠱惑道：“見你仍是過的如此愜意……我真不知道該拿你如何是好……”頭皮一痛，我皺了皺眉，煩躁的甩頭，卻越甩越緊，他在我耳邊，徐徐吹氣：“湘雪染，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到了非讓你消失的地步了……”吸吸鼻子，我的呼吸越來越沉，又聽到他道：“有的時候，真想讓你這麼的死了……可惜你太過於頑強，總是死不去。”溫熱的呼吸就在耳畔，燎熱異常，盡數噴灑在我的頸畔。我扭了扭頭，嘟囔道：“難受……別……”
    那雙手，忽地頹廢的一鬆，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妖媚異常，就連睡夢中的我，都不禁一哆嗦：“是你自己選擇的………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聲音漸漸遠去，我睡的更加的沉了。
    漣漪蕩開水波，細長流水漾漾西行。春暖花開，絕美異常。
    當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夕陽斜下，身下鋪著一件純白銀絲雲紋繡的外衫，而周圍，已是空無一人！“無霜……”我失神念道。慌亂的起身，四處走動，就怕他去了哪裏，而將我遺忘。
    “無霜————！！”回應我的隻有空穀空曠的回音。還有偶有幾聲被我驚到的鳥鳴。
    去哪兒了！去哪兒了！！！
    “無霜——無霜——你快出來！”
    “無霜————”
    我叫著，嗓子都叫啞了，頹廢的蹲在地上，拔著地上的草，最後狠狠的捶了一下鬆軟的地。騙我，又騙我！說好了一起走的，說好了的。已經半個時辰了，若是他去了哪裏，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可是他沒有，沒有！
    盯著那似是血染紅了的夕陽，任由那餘暉將我一點點的泯滅。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無霜。
    不出預料的，那天晚上鳳陽城有史以來最銷魂最盛大的花魁盛會他也沒有來。
    駱翎最後被蘇義蘇老丞相那素有清冷公子的長子蘇清瑜以天價的酬金，贖了身，從此以後，脫了賤籍。樓裏的姑娘們都暗暗的豔羨，同時也苦惱自己將來的去處。
    香秀還是和原來一樣，還是很安靜，但是她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不愛說話。每一次看到我，她都會微微一笑，我便也回她一個微笑。然後兩個人，擦肩而過。
    我不知道她怎麼了，為何會無緣無故的疏遠於我，但是我知道，我和她將會，永遠都有一個結。而那個結，就是所謂的妒。
    而我，也漸漸的收斂起自己的性子來，無聊的打發著日子，閑暇無聊的時候，偶爾會想起無霜，有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其實這個世上也許從來沒有過這麼個人。他就像是一縷煙，一陣風，輕輕拂過我溫暖的心弦，又忽地飄忽不見。飄渺如煙，也許就如他這個人一樣，亦是如煙。
    我朝窗外望去，薄雨收寒，斜照弄情，其實，有很多時候，我們都把很多事情想的太簡單，把複雜的事情想的太簡單。
    等到你真正明白的那一天，你才發現，原來這個世上，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