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刺骨的鋸痛猛然襲來，樓雪塵霍的睜開眼睛，痙攣的蜷起身子，麵色煞白。他伸手入懷，竟差點拿不穩那豌豆大小的藥丸。
    待鋸痛在藥效下稍稍緩解，樓雪塵顫抖著起身將身上被冷汗浸濕的衣服換下。楚鳶然去了賞熏閣，怕是快回了。這般狼狽的模樣，定是不能讓他看見。
    否則，恐怕就瞞不住了。
    其實，那日他雖是坦白了，卻也作了隱瞞。關於那蠱的藥性，他作了隱瞞。
    此蠱根本就是不什麼續命良丹。雪域之人，哪裏會無故救人？當時的曲遙音，隻是拿他試蠱罷了。
    那蠱無形無質，乃曲遙音機緣巧合下無意練成，謂之——蝕髓蠱。蝕髓骨最大的妙處就是讓人痛不欲生，卻又求死不能，直到蠱毒蝕盡中蠱之人的骨血方可終結。
    他被種了蠱毒之後，雖是活了下來，卻是生不如死，那種折磨讓他恨不得不曾來過這世間。他屢次被折磨得想要自行了結，卻即便割斷了咽喉都不能死去！如此厲害的蠱，怨不得曲遙音總得意洋洋的說在此蠱麵前，那有閻王的立足之地！種了此蠱，生死便不由天！也不由己！皆由此蠱而定！
    自此，他便斷了死的念頭。
    隻是，後來將樓雪塵帶回雪域，對這孩子越來越喜歡，甚至義無返顧將他收為自己唯一的徒弟卻是曲遙音始料未及的了。這機緣巧合得來的蠱，連將它練出來的曲遙音也摸不清它的根源。不知來由，自然也就無法對症下藥。
    然縱使曲遙音悔青了腸子，卻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愛徒受盡折磨。到得樓雪塵九歲時，已被折磨得神誌恍惚，連進食的力氣都不複存在。其實，能撐到九歲，都是虧了曲遙音不惜血本的悉心調養。
    眼看著樓雪塵已是奄奄一息，曲遙音一狠心，把雪域前數位域主留下的續命良丹一顆不剩全喂進了樓雪塵肚裏，才終於壓製了蝕髓蠱。
    然終究也隻是壓製。樓雪塵一直都知道它會卷土重來。早在五年前，蝕髓蠱就已經複發了。此蠱用藥已然壓不下去，無奈之下，他將自己練成了一個毒物，才堪堪將此蠱牽製。平常他可以收斂住身上的毒素，然每當月圓之夜此蠱都會覺醒時，卻是壓製不住的。
    楚鳶然一進門，便見了樓雪塵慵懶的半依在貴妃椅上，長發未束，雲袖漫卷，捧了本書漫不經心的看著。
    聽見響動，樓雪塵抬眸，似笑非笑，“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繆珂姑娘病情又深了呢。”
    怎麼一股子酸味！楚鳶然失笑，“雪這是信不過自己麼？”
    “我有不信自己的理由麼？”樓雪塵淺笑惑然，卻從骨子裏散出一種睥睨天下的狂傲。
    對於斷腸寒，他把每一種情形如何應對醫治都與易老頭說得清清楚楚，易老頭就算閉著眼睛也不會出錯了。而對另一事，他更是勢在必得。
    “這不就得了。”楚鳶然將人拉起順勢攬進懷裏，眸中是毫不掩飾的寵溺，“悶了半天了，我帶你出去走走。”
    樓雪塵對這個提意自然是好無異議。
    原本以為楚鳶然是一時興起，見了眼前一黑一白的兩匹俊馬，方知是早有預謀。
    樓雪塵拍拍那仿佛目空一切的白馬，眼角微挑，“的確是匹好馬。”
    “當然是好馬。”楚少穀主可是第一眼就看中了這匹馬。能把樓雪塵的眼神學得三分像，不簡單啊不簡單。雖然樓雪塵在看他時眼神多是魅惑如絲，氤氳著純真與邪魅揉合而成的無與倫比的誘惑。但在其餘的時刻，雖是魅惑依然，眼底氳的卻是目空一切的冷煞。仿佛這世間，再沒有什麼能入得了他的眼。
    自己何期幸運，竟能得他另眼相看。
    自山間水上拂來的風帶著特有清新。楚鳶然的笑容亦是清透如水、溫柔如風，“給它取個名字吧，而後我們比試一番。”說到此處，他眼中染了些揶揄，“可別又與我說你不會騎馬。”
    若論厚顏鮮恥，樓域主可謂個中翹楚。謊言被人當麵點破，非但豪不羞愧尷尬，反倒是理直氣壯，“自己騎馬多累，若是稍做隱瞞便可樂得輕鬆，何樂而不為？”
    有道理。楚少穀主頷首，“不解雪之深思熟量，乃鳶然之過。然此刻，雪還是自己跑一段吧，成日在房裏窩著，也不怕發黴了。真不知你那一身功夫是怎麼練來的。”
    樓雪不甚情願的塵隨著楚鳶然翻身上馬，對楚鳶然的話很是不以為然，“雪域的先人懶的慌，創的武功皆是以冥想的方式去練，而後再配以自己的老本行。讓我如中原武林人士一般日日勤修，我情願去挖土種藥。”
    楚少穀主想象了一下樓雪塵挖土的情形，一個沒克製住就笑了出來。樓雪塵和鋤頭擺一塊去……真是怎麼看怎麼怪啊……
    樓雪塵看著眼前笑得開懷的人，忽地就移不開視線。重逢以來，這是他第一次露出這麼明媚的笑顏。“鳶然。以後常這樣笑好麼？”
    楚鳶然聞言一愣，止了笑望過來。
    許是風太溫柔，許是樓雪塵的眼神含了太多隱忍的痛，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前，楚鳶然已猛地將樓雪塵扯進懷裏，深深的吻了下去。柔軟卻冰寒的觸感，有著淡淡的香氣。
    樓雪塵卻是難得的愣住了，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自己愛入骨血卻隱忍不可得的人，居然在吻他！
    雖然隱隱也有過懷疑，鳶然怕是已經知曉他的心思，並默許了這段感情。但當這一刻真正到來時，心裏的狂喜激動卻依舊是難以壓製。
    僅僅是一瞬間的驚愕，樓雪塵毫不猶豫的回吻過去。
    這一刻，他渴望了太久。渴望到他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囂。此刻終於得償夙願，那有不賺個夠本的道理。
    分不清是誰吻誰，待得兩人氣喘籲籲地分開，樓雪塵眸中染了一層水舞，一邊在楚鳶然被吻得紅豔誘人的唇上輕啄，一邊低聲確認，“鳶然，你明白這代表了什麼麼？”
    “自然。”楚鳶然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若不是認定了你，你當在溫泉時我會任你恣意輕薄？雪，我不說，是希望你自己看明白。可你怎的突然就變傻了？連我對你的感情那麼明顯的默認都不敢確定。這般束手束腳的，可真不像你。”
    “原來我這般顧慮你的感受，倒真是錯了。”樓雪塵眼角微挑，笑意惑然，卻依舊掩不住聲音中因狂喜而泛起的輕顫。一但愛慘了一個人，所以的原則和堅持就都崩如山倒，喜怒哀樂皆係於他身上，生怕他會排斥、會厭惡，將心捧到他麵前，都怕他嫌髒。
    鳶然，我可算是等到這一天了麼？
    “鳶然，你今日應了我，就再也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楚鳶然聞言一笑，將額頭貼上樓雪塵冰寒的額頭，鼻尖相對，“我曾答應過你，除非你允許我離開，否則，我絕不棄你而去。今日，我卻要將這句話改一改。雪，無論你願不願意，此生，我纏定你了。”
    他眸光清澈深邃中映的是生死不渝的堅定。雪，這一次，我是真的纏定你了。無論生死，我都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離開。我已經承受不起再次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