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歲月 第八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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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這一年的春天(公元304年春),北方中原八王之亂又發展到新高潮,鎮守冀州(今河北省中南部)軍事重鎮鄴城(今河北臨漳縣西南)的成都王司馬穎和鎮守關中(今陝西省)軍事重鎮長安(今陝西省西安市)的河間王司馬顒聯合討伐在洛陽主持朝廷大局的長沙王司馬乂,經過去年夏季至今年初半年的混戰,終於攻陷京都洛陽,燒死了長沙王司馬乂,朝廷大權又掌握在成都王司馬穎手中(八王之亂進入第六王統治時期)。而成都王司馬穎在取得朝廷大權之後,對於南方益州、荊州亂事漠不關心,卻把精力投向了自己鎮守的鄴城的北方幽州(河北省北部,首府薊城在今北京市西南)。
幽州以北生活著一個彪悍的遊牧民族就是鮮卑族,這個民族原本依附於北方強大遊牧民族匈奴,但是隨著兩漢(西漢、東漢)對匈奴人的不斷進攻,匈奴人(南匈奴)投降中國,內遷並州(今山西省),鮮卑人隨即跟隨著遷移到了匈奴人原先居住的舊址(大漠),也投降了中國。而在幽州以北和遼東,遼西(今遼寧省南部,以遼河為界)地區生活著三個比較大的鮮卑部落,他們以姓氏區分為遼西的鮮卑段氏、遼東的鮮卑慕容氏和更往北方靠近高句麗國(古代王國,控製今天朝鮮北部)的宇文氏,所以幽州的胡人問題是第一政務,而晉也盡量委派朝廷德望重臣前往出任幽州刺史一職,統馭北方鮮卑各部。晉的開國功臣衛瓘、治世能臣張華都先後出任過幽州刺史一職,而在晉武帝駕崩以後(公元290年),這一職務便交給了晉開國功臣,六公之一王沈的唯一兒子王浚(字彭祖)身上。
王浚來到幽州以後,為了鞏固自己在幽州的地位,進一步加強自己對北方鮮卑族的統治,先後將自己的兩個女兒分別嫁給了遼西段氏酋長段務勿塵和遠方宇文氏酋長宇文速恕延。然而在齊王冏討伐趙王倫時期(公元301年),成都王司馬穎響應齊王冏的號召合力討伐,曾命令王浚出兵協助,但是王浚不願意卷入親王紛爭而以各種理由推托。如今,成都王穎把持了朝廷大權,對王浚當年的袖手旁觀深惡痛絕,因此讓惠帝下詔派遣自己的親信和演代替王浚出任幽州刺史一職,調王浚回京任職。但是成都王穎深深恐懼王浚在幽州已經擁有的勢力,害怕王浚會抗旨不尊,從而使事情複雜化,因此,在和演即將離開鄴城走馬上任之時,將其叫到自己的王府做最後安排。
和演來到王府大廳,看到廳中隻有成都王穎一人,便小心的說道:“下官和演參見皇太弟(此時成都王已經順利成為皇儲)。”
成都王穎說道:“你知道孤今日叫你來所為何事嗎?”
和演說道:“當然是為下官出任幽州刺史一事,太弟憂慮那王浚未必肯接受旨意,所以找下官來商量對策。”
成都王穎略微一笑,說道:“沒錯!王浚這些年經營幽州,和北方鮮卑胡狄走的很近,如果他不服詔命,串通這些胡人作亂,對孤,對朝廷都是麻煩事。”
和演說道:“下官也深深憂慮,不知皇太弟可有辦法?”
成都王穎說道:“孤在京城做親王之時,曾與北方烏桓酋長審登有過交往,你可持孤此信先找到他,一起去薊城(幽州首府,今北京市西南)宣旨,那王浚必不敢不從,然後你二人可密謀殺掉他,如此,孤的心結可解,你也可穩坐幽州了。”
和演大喜,說道:“太弟為下官如此設想,下官到任之後,必唯太弟馬首是瞻!”
成都王穎說道:“先不忙表態,此事勿要細心,別把事情辦砸了,損了孤的臉麵!”
和演惶恐說道:“下官定當不辱使命。”說完接過信箋轉身退出。
而就在二人合謀除掉王浚之際,王浚正和朝廷親差懷揣另一份聖旨趕往北方草原鮮卑段氏酋長段務勿塵的大帳。原來,王浚看到段氏人強馬壯,部族興盛,又極其善射,想加強他這個女婿的權勢,就曾向朝廷請旨加封段務勿塵遼西郡公爵(晉一等公爵),朝廷恩準所請,派出親差攜帶聖旨前往薊城交付王浚,二人遂攜帶聖旨往段氏大營進發。
段務勿塵早就得到消息,因此一大早就吩咐部眾在營門外列隊,迎接自己嶽父和朝廷親差的到來。
春季的草原萬物生機,綠油油的青草和清澈的河流順著段氏的部落伸展至天際,藍天白雲,一望無垠,給人一種開闊回歸的自然感受,初到此地的朝廷親差連連叫好,就於馬上對王浚說道:“此次要不是來傳旨,還不知道天下竟有如此美麗的地方,你這個女婿真會選好地方安頓部屬啊!”
王浚滿臉傲慢,得意洋洋的說道:“好地方?那都是靠實力打出來的,胡人雖然簡單,但是爭奪起好草場來,不比我們大晉朝廷的明爭暗鬥差勁!欽差難得遠離廟堂,就隨我在這草原多住幾日如何?”
欽差笑道:“王刺史美意,我隻能愧領了。”
說話間,一隊鮮卑騎兵身穿獸皮短衫,腰跨彎刀和遊牧短弓向二人的馬隊奔來,王浚指著這隊騎兵對欽差說道:“此必是我女婿等不急了,專門派人來迎接欽差了。”
隻見鮮卑騎兵來到二人跟前,紛紛下馬,其中一個馬首認出王浚,跪倒說道:“我奉我家主人段務勿塵之托,前來迎接大晉欽差和王刺史,請二位馬隊跟好我們,我將引領你們去見我們蒼鷹般豪邁的主人!”於是二人跟隨這隊鮮卑騎兵走進了段氏營寨。
段務勿塵在營門恭候,見到欽差來到,跪倒說道:“大晉之臣,鮮卑段氏酋長務勿塵,參見欽差和嶽父大人!”
欽差看到務勿塵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心中不禁一怔,對身邊的王浚說道:“刺史收的好女婿,竟如此英雄!”於是下馬,就於務勿塵跟前宣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遼西鮮卑族酋長段務勿塵,忠心天朝大晉,守禦北疆,勞苦功高,特加封為遼西郡公爵,為其采邑,慰其辛勞!欽此!”
段務勿塵馬上叩頭謝恩,然後緩緩站起,恭敬的接過詔書,請欽差和王浚入營吃酒。
當日夜晚,段務勿塵為欽差和王浚安排好營帳住宿,就回自己大帳休息了。王浚勞累數日,正要就寢,忽聽得帳外一人呼喊道:“大人,出事了,薊城來人了。”
王浚聽得是管家在外麵,立刻從床榻上起身,說道:“出什麼事了?進來說話!”
隻見管家和一個仆人從外麵魚貫而入,管家急切的說道:“這個仆人從家裏來,特來告知大人朝廷給幽州調派了新刺史,要調老爺回京。”
王浚一聽,有如醍醐灌頂,慌忙指著仆人對管家說道:“你讓他說,到底怎麼回事?”
仆人戰戰兢兢的說道:“前幾日府中突然來了兩人,一人叫和演,自稱是奉了朝廷聖旨來接替大人幽州刺史一職的,另一個叫審登,看穿著像是胡人,一同隨和演來的,老夫人覺得此事重大,特來讓我快馬來這裏告訴大人。”
王浚聽完,在帳中走來走去,突然問仆人道:“你來可曾驚動了營中其他人?”
仆人答道:“看守營門的鮮卑門衛知道了。”
王浚馬上吩咐仆人道:“你現在立刻騎馬星夜趕回薊城,給我夫人報信,說我一切都好,詔書之事,等我回去處理,走時切勿讓此處欽差知道?明白?”
仆人應了一聲就退出離開,王浚看到仆人離開,立刻吩咐管家道:“你趕緊去大帳,把我女婿喚到我這裏來,切勿驚動欽差!”管家應了一聲也去了,不多時,段務勿塵慌張的來到王浚營帳中,一進來就問道:“嶽父大人,這麼晚了叫我何事?可是白天沒伺候好那個欽差?”
王浚搖搖頭說道:“不是!我家中來報,朝廷剛剛委派了新幽州刺史,調我回京都,現在聖旨已經進了薊城!我想此事與兩年多前我沒有幫助成都王穎一起討伐趙王(司馬倫)有關係,現在那成都王已經把持朝廷大權,想謀害我,怕一個和演控製不住局麵,還請了烏桓人審登來幫忙,特來找你問問,看看此事如何處理?”
段務勿塵說道:“嶽父不必憂慮,要是朝廷有人害你,你不接旨不就行了!關於那個烏桓審登,隻要有女婿我在,他不敢亂動!”
王浚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道:“聖旨還是要接,不接旨就是叛逆,天下所指!如今營中還有個朝廷欽差,此事切不可讓他知道,你我好好安排他幾日,先打發了他,然後你在調動一隊人馬,趕往審登的大營前駐紮,等到一切安排已定,我就回去薊城,找機會收拾了和演,朝廷新任刺史死了,那當然就是我繼續兼任了,我看成都王能奈我何?!”
段務勿塵說道:“嶽父大人心思縝密,我等不如啊。”
按照王浚的部署,段務勿塵派出騎兵去審登的大營側翼安插,又和王浚一起糊弄走了朝廷的欽差,一切安排妥當之後,王浚就回到了幽州首府薊城自己的刺史府。一進府內,和演和審登連同傳旨欽差已經等在那裏,便對二位客氣的說道:“讓三位大人久等了,你們也知道,幽州北方胡人甚多,當這個刺史就要老往草原跑,耽誤了與和演大人交接刺史一職,實在是罪過,罪過,現在,我就跪下接旨。”說完就跪倒二人麵前。
和演等待數日,本來就氣憤難耐,又有烏桓審登做後盾,本來想狠狠訓斥一下王浚,沒想到王浚乖乖就範,就沒敢發作,給傳旨欽差使了一個眼色,欽差馬上站到王浚身邊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朝廷事物繁雜,特調幽州刺史王浚回京任職,所缺幽州刺史一職由和演擔任,欽此!”
“臣,王浚領旨謝恩!”王浚小心的接過詔書,裝入袖口之中,然後假意對和演埋怨道:“這幽州地處偏遠,又與胡人接壤,我任職這些年是苦不堪言,和大人來了就好,我倒是可以清閑了,還望和大人任職以後將息身體,好好為大晉出力啊。”
和演也敷衍道:“王大人的勞苦,朝廷都看在眼裏,這不,調王大人回京任職,說是任職,其實是朝廷體恤大人辛苦,讓大人回京靜養的,我初來此地,政務不熟,有不懂的地方還請大人多多指教。”
王浚立刻說道:“好說,好說,等我收拾幾日就從這府中遷出,今日已晚,管家,送客!”
三人詫異王浚會如此快打發他們走,但是覺得王浚此時心中肯定不好受,就沒有理論,一個個迅速的離開了刺史府。
當晚,和演找到審登,對他說道:“皇太弟讓你來,就是配合我奪下王浚幽州刺史之職,本想這王浚會百般狡賴,沒想如此乖乖就範,我想其中定另有文章,為避免此事另生枝節,明日我等可以邀請王浚一起去郊外祭神,就於郊外結果了他,一了百了!”
審登大驚,說道:“王浚雖說已經不是幽州刺史,但還是大晉公爵,且兩個女婿都是鮮卑酋長,如此行事,恐怕會引起禍亂啊!”
和演說道:“幽州地麵,都以王浚為首,禍首既除,其他人安敢造次,酋長勿疑,按我指示便是,出了天大的事,自有皇太弟為你我做主!”
審登隻得說道:“謹遵大人吩咐。”
話說到了第二日,和演便下請帖到王浚處請王浚陪同祭祀神靈,王浚爽快的答應了請求,隻帶了一個仆人彙同和演來到郊外。二人舉行完儀式之後,和演就陰森的對王浚問道:“公爵大人是否對當今皇太弟不滿?”
王浚假裝驚訝的回複:“和刺史何出此言?我王浚食大晉俸祿,自然忠心於大晉,皇太弟是大晉所立儲君,我怎敢不滿?”
和演不屑的說道:“公爵(王沈死後追贈博陵郡公,王浚世襲爵位)大人就不用裝了!皇太弟早知你有反叛之心,這次叫我來就是要結果你的!審登,何在?!”可是周圍並無人回應,和演又呼喊了幾遍,可是仍然沒有動靜。
王浚不屑的看著和演慌張的表情,說道:“你以為勾結了皇太弟,聯合一個烏桓酋長就能拿下我王浚?你也太小看了我王浚!”
和演知道事情有變,急忙解釋道:“這,都是皇太弟的意思,我。。。。。。”
王浚並不理會,馬上說道:“你奪我幽州刺史,我也沒說什麼,我按朝廷章法辦事,接旨退出幽州,可是你竟然密調三百烏桓武士來謀害我,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和演慌張的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王浚正色道:“審登不敢不聽皇太弟吩咐,所以協助你,可是在他調動三百人的時候,我早就安排了三千鮮卑騎兵在他的周圍,你們昨日密謀還沒說完,我就命人將他們繳械了!你還在這裏癡心妄想!來人!給我拿下!”話剛說完,隻見山上忽然出現了大批鮮卑騎兵,迅速疾馳到和演身邊,還不等和演反應過來,就被眾士兵砍成肉醬!
王浚看到和演已死,對眾人說道:“和演陰謀刺殺朝廷公爵,被當場擊斃,你們都是人證!將來在我奏本上畫押,遞送京師!”
“是!”眾人齊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