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歲月  第二回 盡忠義趙模身先死 重猜忌李庠遭謀害(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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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蜀中的濕熱的確難耐,午後懸在空中的太陽好似一個燒紅的炭火爐,將無盡的熱源不斷的釋放到濕潤的空氣中,而這濕潤的空氣又好像一層層望不到盡頭的大棉被,一旦吸進了熱量就再也無法散發出去,將這燥氣,這憋悶一股腦的附著在這片大地上的每一個人身上,使得所有人都心情壓抑,無處排解。西夷校尉陳總,在得到朝廷調令後,便率領一萬大軍沿著五嶺的山路趕往成都。按理說,這種時候接受這種任務,卻是個苦差事,但是陳總心中卻樂開了花,他不僅火速集結了兵馬北上,而且還要求全軍全副披甲上路。但是行軍的速度卻比正常的行走慢許多,以至於士兵們在炎熱的氣候下怨聲載道,而校尉府一幹大小將校更是一頭霧水,不清楚陳總到底打著什麼算盤。
    大軍就如此一步三搖晃的來到了成都南部平原地帶的江陽縣(今四川省廬江市),在這裏,他們得知了成都變亂的消息,按理說,陳總應該火速加快進軍,趕在趙廞布置完成前一擊破敵,但是他在收到消息之後,更加放慢了速度,大有在江陽縣住下去的勢頭,而校尉府主簿趙模卻十分憂慮現在蜀中的形勢,便不顧眾人攔阻,來到縣衙中詢問。
    趙模是校尉府老人,看守縣衙的衛兵並不攔阻,他得意順利來到府中後院正屋,而映入眼簾的一切卻讓他再次震驚。原來,他看到陳總此刻正屋中一把寬大的躺椅上乘涼,身著寬大的全身薄錦,縣衙的幾個身著簡單襦跨的婢女正在為其扇打著蒲扇,陳總自得其樂,並不像要去打仗,而是去遊山玩水的樣子。趙模三兩步上前,喝退了婢女焦急的問道:“將軍是否得到趙廞殺害新任益州刺史耿騰的奏報了?”
    “知道了。”陳總全然不理會趙模的舉動,漫不經心的答道。
    “那為何大軍行動速度比以往還慢?趙廞擅自謀害朝廷命官,其不臣之心已經再明顯不過,如果此時能率領大軍速行,趁其防衛還未完善,給其致命一擊,那麼益州就還是朝廷的,如果等他準備充分,益州將不屬於我大晉所有,望將軍速行!”趙模急躁的說道。
    陳總看了一眼趙模,詭異的一笑:“那趙廞和耿騰二人之仇恨,由來已久,益州官員誰人不知,但與我何仇?且他手中兵馬不過千餘,怎能防範我校尉府萬餘大軍?主簿多慮了。”
    趙模長出了一口悶氣:“趙廞謀反,正欲取將軍首級立威,與恩仇有什麼關係?且他暗中資助秦州流民李特族人,下官聽說這些巴氐人常年生活在秦涼二州交界,騎兵彪悍異常,難以抵擋,如果趙廞與之合謀,來與我們較量,我怕我們都入不了成都!”
    陳總笑道:“幾個巴氐人就把你嚇成這樣了,不用說了,我大軍奉召出征,每日都有糧餉補助,你也知道這西南邊陲,將士辛苦,弄幾個錢不容易,我們多走幾日,就可多得些錢財,拿來與將士分了,也是一件美事。征討之事,我心中自有主意,你勿多言。”
    一番話說的趙模不置可否,全無舉措,但是這種快速行動而慢速行軍的疑問,他終究找到了答案,看著陳總那種悠閑自得,他隻得拱手告辭,怏怏而去。
    而百裏之外李特卻沒有任何遲疑,在答應趙廞率部抗擊西夷校尉府官兵之後,第二日就親自帶領自己部族四千主力騎兵南下,繞過成都,直撲正在北上的西夷校尉府大軍。很快出現在成都以南江陽以北的益州平原之上,並且安營紮寨,與陳總的晉軍形成南北對持之勢。
    此時陳總的晉軍雖已經離開江陽,但是行軍速度依舊很慢,在得知前方斥候發來的報告後,陳總未作出任何軍事上的安排,依舊每日與校尉府度支(主管錢糧)計算錢糧補助,完全不理會北麵的巴氐騎兵,使得趙模再次來找陳總理論。
    中軍大帳中,陳總正在桌案前端看錢糧賬簿,看到趙模進來,並不理會,仍舊埋頭計算。趙模並不在意,拱手道:“校尉可知李特部眾已經集結在我軍北方?”
    “知道了。”
    “下官知道將軍體恤官兵,如今既然李特部眾已到,我們可將多日來艱難行軍所得錢糧盡數分發給士兵們,激勵他們一戰破敵,待消滅李特之後,所得錢糧絕不在朝廷補助之下,望將軍明鑒!”
    陳總猶豫的說道:“錢財糧秣之分,我要和眾將商議,怎好自專,前方不過一些流民,待明天給各營將士吃飽,一仗就能消滅,主簿勿憂。”
    趙模心知陳總意思,無奈的走出帳外,他遙望天空,發出了一聲感慨。這川蜀之地回歸朝廷不過三十餘年,而如今之勢,似乎又要分離出去了,對於戰事,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觀,但是自己心中仍然有著一種堅強的信念,盡人臣本分,仍是他為官以來的抱負,對於這點他從不懷疑,擦拭了一些悶熱天氣附著在自己身上的汗珠,他踱步走入自己的軍帳而去。
    第二日清晨,幾道火箭滑過晉軍營帳的上空,帶著一種獨特的音律飛向遠方的天際。這是斥候射出的備戰信號,說明前方來軍已有動靜。當火箭過後,晉軍大營一陣騷動,負責巡邏的士兵拿起鼓槌,奮力的敲打,遊走於各個營帳之間,緊張的呼喊著所有人整裝備戰,而營帳中的將校、士兵們慌忙的起身,披掛上所有應裝備的武器,整齊列隊在轅門口,就等陳總一聲令下,便奔赴沙場。
    然而,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大軍集結好之後,卻遲遲沒有得到中軍大帳的指示,大家傻傻的站立在營帳之外,足足等了一刻鍾。趙模隨同將校們整頓軍隊,也看到中軍大帳沒有動靜,便帶了一群將領,前往帳中請命。他翻卷帳簾,闊步進入帳中,眼前的一切又讓他吃驚了一次。隻見大帳中空無一人,除了陳總的圓領緊身鎖甲還掛在武器架上,錢糧賬簿和放在這裏的全軍軍餉和陳總一起沒了蹤影。
    “媽的!什麼校尉?!平日裏就知道計算錢糧,克扣軍餉,到了臨陣,攜錢私逃了!論罪,應該滅他九族!”一個牙門將憤怒的大罵道。
    趙模聽著將領們的謾罵,雖也拱火,但是他更加知道,數千巴氐人就在外麵,此刻應付戰局才是緊要的,但是這個時候大軍卻跑了主帥,畢竟對軍心士氣是個很大的打擊,鬧不好,巴氐人還沒進攻,自己的軍隊就會潰散,想到這裏,他幾步來到武器架前,一手扯下陳總唯一丟棄的那件鎧甲,一邊穿戴在自己身上,一邊對周圍將領道:“我們是朝廷軍隊,奉命剿賊,師出有名,今不能因軍中主帥一人之得失,而影響全軍之勝敗!陳總跑了,我們還有一萬將士在,我將代替陳總,奮力殺賊,願意跟我的,就一起上!”說完,不在理會眾人,就自己出帳而去。
    轅門外,趙模來到眾軍之前,用雙手扯斷自己下身無法跨馬的漢裝,騎上一匹黑色戰馬,沿著大軍隊列策馬奔馳了一道,然後站在軍隊中央,抽出自己的佩劍,大聲喝道:“今日不怕告訴弟兄們,陳總臨陣脫逃,已經不見蹤跡!”
    此話剛出,立刻引來了軍中一陣騷動,趙模並不在意,仍然大聲吼道:“現如今,戎賊就在前麵,你們有兩條路,一是步那個逃跑的將軍後塵,跟著逃亡,二是履行我們的職責,為國家滅賊,穩定地方,何去何從,全由你們自己做主!”
    然而趙模激憤的言辭並沒有引來軍士的一致認同,大家仍在交頭接耳,議論不止。趙模深知戰場之事,瞬息萬變,他沒有時間再和士兵們費口舌,大喝一聲:“願意成就名節,履行職責的跟我上!”說完策馬就向前方衝去。
    在趙模身後,一萬大軍中隻有少部分晉軍跟了上來,絕大多數仍就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而對麵的李特,對晉軍的變故還全無知曉,他謹慎的率領著他的軍隊沿著平原的地平線一字排開,緩慢的向晉軍大營前進。突然看到晉軍一隊騎兵殺來,忙叫停了還在推進的部隊,對身邊將領道:“晉軍前來叫陣,何人去破敵?!”
    “我去!”
    李特和眾人抬眼看去,隻見一陣黑風刮過眾人眼前,一個彪形大漢身騎棗紅色戰駒,手持雙刃玄鐵長槍,已經帶了一隊人馬衝了上去,他不是別人,正是李特的二子李蕩。
    兩小隊人馬在兩隻大軍前激烈的碰撞在了一起,如同兩把長弓射出的箭羽頂在了一起,不久就糾纏廝殺起來。可是趙模的騎兵畢竟在少數,率領的士兵大多是步兵,無法阻擋李蕩狂野般的衝擊和馬背上不時射來的精準箭羽,隻用了不到一刻,他的士兵非死即亡,偌大的一個戰場上,隻剩下了他一人還在苦苦廝殺。李蕩騎兵把趙模緊緊圍住,輪流攻擊,但是趙模揮舞長劍,左突右砍,一時間竟難以拿下,李蕩怒氣衝天,大吼一聲:“都給我讓開!”說完挺著鐵槍突入陣地中央,勒住馬匹,怒問道:“按照你們晉人傳統,殺你之前,報上姓名!”
    趙模大罵:“一群豬狗胡虜,豈配問我上朝天國大將之名,呸!”
    李蕩聽完,怒不可遏,挺槍衝來,隻一個回合,就將趙模從馬上挑起,在空中旋轉了一圈之後,重重的摔到地上,趙模倒地之後,口吐鮮血,立時斃命。
    看到趙模已死,李蕩再次單手長槍將趙模的屍體挑起來,一手緊握韁繩,不管眾人,就單獨向晉軍大營殺去。而李蕩單身衝敵營的行為也讓李特深深摸了一把汗,他急忙命令李流、李驤兩個弟弟率領全軍前去衝擊晉軍,策應李蕩。
    此時的晉軍如同驚弓之鳥,這一場廝殺,又看的眾人心驚膽裂,望著趙模的屍體,所有人都不再議論喧囂,而是很快達成了一致,逃亡。以至於李特大軍如入無人之境,殺了晉軍一個血流成河。
    此時負責打掃戰場的李流,李驤捉到了已經攜款潛逃的校尉府校尉陳總,帶到李特麵前,李特就於馬上傲慢的問道:“你就是西夷校尉府陳總?”
    陳總衣服破爛,手中還抱著錢幣包袱,見到李特,大驚失措,分不清李特所問,就跪倒地上求饒,身邊的李雄看到後,也不等李特發話,上前就是一刀,將陳總腦袋砍落,把錢袋之錢倒在地上,就用錢袋包裹陳總首級,喃喃說道:“大晉有如此將軍,真是丟人,我看這才是他的好歸宿。”李特等看到後紛紛大笑,忙叫眾人收拾了戰場,之後大軍就排著整齊的行列,帶著陳總的首級往成都而去。
    卻說趙廞在成都城中得知李特等人擊潰了西夷校尉府兵馬,斬首了陳總,心中喜悅,急忙率領屬下官員出城迎接李特等人。李特得知趙廞到來,吩咐李驤,李含等率部眾留守城外,自己和李庠,李流,閻式幾人一起去晉見趙廞。
    成都南城門郊外的草地上,隻見趙廞身著絳色官服,頭戴三梁進賢冠,腰間金印紫綬,引領著手下一幹官員和衛兵侍立在道路一側,看到李特等人來到,便迫不及待的上前拉上李特的手道:“沒有將軍,我趙廞就危險了!”
    李特忙還禮道:“如無刺史大人,我等部眾不也早就餓死,安能為刺史出力!”
    趙廞身邊的司馬張桀不悅:“如今趙大人已經脫離朝廷自立,不是什麼刺史了,我等都奉大人為大將軍(晉時代最高軍事指揮官),大都督(晉戰時軍事最高統帥),益州牧(益州州長),你等今後可要改口叫大將軍了!”
    李特突然聽到此話,心中甚是尷尬,一時間無言以對,身邊的李庠忙補場道:“大將軍自立,乃益州全民所望,何隻稱大將軍,稱帝也可!”
    趙廞也看出不對,忙說道:“稱帝此舉需要德望,我趙廞還何德何能,就先稱將軍,待治理好益州,再說不遲,李特獲此大功,我當封你為平虜將軍,其餘人等,都進位將軍,李庠嘛,文武全才,我深愛之,封為威虜將軍,加封陽泉亭侯(晉時代侯爵分為郡侯,縣侯,鄉侯和亭侯,為最小一級侯爵),以後在留在成都給我訓練士卒,不知道李特你可舍得這個三弟?”
    李特忙說道:“族中之人,大將軍可隨意差遣,豈有舍得舍不得之理,但凡大將軍所需,我等定全力協助!”
    趙廞聽完大喜,當晚即留李氏家族成員全體在成都太城飲宴,之後,留李庠全家駐留成都,而委派李特,李流率領所部人馬返回綿竹,防禦北方,隨時應付大晉朝廷有可能的討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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