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 鄧明禮與傅涼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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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傅涼州的心冰涼涼的,眼淚也冰涼涼的。
他不怪鄧明禮,也不怪自己。如果輕易就能妥協,那就不是真愛了。真的愛,勢必不會委曲求全的。
是該走了吧。老大看起來那麼生氣。
好在很近,自己應該可以常常看得到他的。傅涼州眨眨眼,想把淚水和心痛的感覺一起咽下。不要太貪心,能待在他的身邊,知道他很好,就足夠了。
鄧明禮氣衝衝地在街上瞎逛,他承認有些心思被傅涼州猜了出來,意外地心煩意亂。他無法反駁,更加無法麵對。傅涼州的堅決讓他覺得自己可恥至極,可是一方麵他又覺得被誤解了。
等他平複了心情回到屋中,傅涼州早已經離開了,屋子也被重新收拾了一遍,幹淨清爽。
桌子上擱著一紙便簽,上麵是傅涼州的留言,說他有個親戚在這邊,自己上那兒去住了,叫鄧明禮不要擔心。還附上了那個親戚的電話號碼。
鄧明禮團起便簽,扔出去好遠。
本來以為過不了幾天,以他跟屁蟲的個性肯定會回來纏著自己,但是鄧明禮猜錯了,傅涼州從走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令他有種失望透頂的糟糕感覺。
算了,這樣對雙方都好吧,鄧明禮隻好接受了這樣的現實。
開學後漸漸忙碌起來,日子便感覺過得很快了。這天晚上鄧明禮回家,樓下水果店的老板密爾斯先生叫住了他。
“Lee!那個男孩今天沒來,很奇怪。”
鄧明禮不解,“哪個男孩?”
密爾斯抬高了眼鏡,“你真的不知道?”
“我該知道什麼?密爾斯先生?”
“哦。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你,”密爾斯指著對麵的郵筒說,“有一個男孩每天晚上都在那裏等你,他要看到你窗戶裏的燈光才會離開。”
鄧明禮一呆,隨即問道,“有多久了?”
“很久了!差不多三個多月了。”密爾斯給果籃補了幾個蘋果,“平常大風大雨都在,怎麼今天這麼晚還沒來?”
“他會不會病了,Lee,你真沒注意過嗎?”密爾斯的眼神裏有詢問。
“啊!謝謝你,密爾斯先生!謝謝你告訴我。”
鄧明禮幾乎是逃回了樓上。
還會有誰呢?傅涼州!他竟然……鄧明禮生氣,卻不知道該氣自己還是該氣他。
他這樣做算什麼!鄧明禮不能想像傅涼州每天晚上站在樓下看著自己窗戶的樣子,他真的會,心疼!
鄧明禮站在那扇唯一臨街的窗戶麵前往下看,路燈下的郵筒是一個深沉的影子,如果一個人躲在那陰影下,是不會輕易看得出來的。
傅涼州今晚沒來,鄧明禮想起密爾斯的話,想起在風雨中等待的小人兒,啪地一聲關上了窗戶。
終於,他還是翻出了那張從垃圾箱裏拾回來的皺巴巴的便簽,撥通了傅涼州親戚的電話,得知傅涼州去參加一個同學的生日宴會了,要很晚才會回來。
鄧明禮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夕陽西下,傅涼州又來到了老地方,抬頭看五樓那扇小窗,還沒有亮起燈光。
對麵水果店裏,密爾斯先生在忙碌,傅涼州衝他笑了一下。
等了很久很久,那扇窗戶漸漸被夜染成黑色,他去哪兒了?
傅涼州躊躇,走到水果店前,怯怯地問,“你好,他,出門了嗎?”
密爾斯先生抬頭看見傅涼州,非常高興,“你來了,不好意思,我沒有注意他有沒有出門,他不在家嗎?”
“啊,沒關係的,我隻是問一下。”傅涼州怪不好意思的,趕忙又走回了郵筒邊。
這麼晚了,他去哪裏了?這些日子以來,傅涼州已經把鄧明禮的生活作息摸得一清二楚了。如果上午有課,他就會七點左右出門,中午一般是不會回來的,不管下午有課沒課,他都會在五點到六點之間回來。晚上基本是不會出門的,除非買煙酒。
可現在已經快八點了,他難道已經睡了嗎?
傅涼州有門禁,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失望地看看那扇依然沒有亮起燈光的小窗,低下頭慢慢往回走。
沒幾步,觸眼所及是一雙棕色馬丁靴。
傅涼州抬起頭,隻見鄧明禮麵色陰沉地站在自己麵前。
三個多月沒見,傅涼州似乎更單薄了,臉色也不太好,滿頭金發已經剪掉,現在是一頭極短的碎發,新生的黑發尖端夾雜著點點碎金,乍一看,很像少年白。
鄧明禮今天什麼事都沒做,隻等著傅涼州出現。一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孤單地站在那裏呆呆地望著自己的窗戶,他突然生氣生到無力。
“傅涼州!你這是做什麼?你到底想怎麼樣?”
傅涼州雖然對鄧明禮的突然出現感到震驚,卻沒有表現出心慌和閃躲。他緊緊咬著下唇,半天才抬頭,直視鄧明禮的眼睛說,“對不起,打攪你了,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說完,繞過鄧明禮就要離開。
可是鄧明禮轉身抓住了他的胳膊,“以後不會再來?”
傅涼州背對著鄧明禮,竭力忍住眼中的淚水,“是的……你放心……不會再打攪你了。”
眼淚已經無法忍住,兩道發光的銀色水跡,在傅涼州的臉上留下了冰涼的記號。
鄧明禮沒有鬆手,冷笑著說,“傅涼州,如果我一直不知情,你會在這兒站多久?”
站到不能再站為止吧。傅涼州的心在回答。
“不知道……”
傅涼州扭動身體,想把胳膊從鄧明禮手中抽出來,卻被更加用力地握住。
“求求你老大,就這樣讓我走吧,給我一點尊嚴……”
低低的哀求聲裏帶著些微的哽咽。
鄧明禮猛得把傅涼州扳過來麵對著自己,傅涼州驚慌地低下頭。鄧明禮單手托起傅涼州的下巴,觸到了濕潤的水跡。
手有些發抖,心,卻像被燙到了一樣。
傅涼州滿臉是淚,眼裏是沒有半點虛假的傷痛與愛戀。
樓上不知道是誰彈起了吉他,清弦裏一個磁性的男聲用異國語言唱起了歌,歌聲莫名悲傷,像是在追憶曾經的愛,追憶似水年華。
傅涼州把頭埋進鄧明禮的胸口,雙手緊緊地抱著他,嗚嗚痛哭。
就是這樣壓抑著的哭泣,不嚎啕,不啜泣,隻發出低音節的嗚嗚聲,似乎在告訴鄧明禮,這麼多日子以來傅涼州所承受的那些傷痛,所追尋的那看不到希望的愛。
鄧明禮心裏酸酸的,喉嚨裏像堵住了什麼東西,說不出安慰的話。他隻有閉上眼睛,把傅涼州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傅涼州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到他把頭抬起來的時候,鄧明禮隻覺得胸口一片溫熱,他把他的心都哭濕了。
傅涼州掏出紙巾擦了擦臉,勉強對鄧明禮笑笑,“老大,對不起啊……”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
傅涼州又笑,“嗬,今天是真對不起了,瞧,把你衣服都弄濕了。”
鄧明禮低頭看看衣服,挑了下眉,“還真能哭!”
傅涼州笑著撓撓頭,“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這一去隻怕是再也不會回來的了,鄧明禮直盯著傅涼州,像要從他臉上發掘出什麼東西似的。
“傅涼州,你還愛我嗎?”
“愛啊,我這輩子都愛你。”
這根本就不是個問題。
“那為什麼要走?”
“你不是要趕我走嗎?”傅涼州低頭。
“我他媽什麼時候趕你走了!”
“可是你都跑出去了,我想你肯定不想再見我了。”傅涼州的眼神又充滿了失落。
鄧明禮有一刹那的慌張。
“在那種時候你說那種話,我還待得下去嗎?”
“我沒辦法的,如果你隻是把我當陸謹言的替身,我寧可不和你在一起!”傅涼州的臉上又是那該死的堅決。
鄧明禮很想拿個斧子劈開傅涼州的腦袋去幫他理理清楚。
“你去照照鏡子好不好!我拜托你去看看,你從頭到尾和姓陸的有一丁點相象的地方沒有!把你當他替身?!”
“我連替身都夠不上是嗎?”
鄧明禮急了,抓著傅涼州的肩膀一陣搖晃。
“你,從來都不是替身!你就是你!我知道你就是傅涼州!”
傅涼州沉默了一小會兒,說,“可是你愛陸謹言不是嗎?”
“以前愛,行嗎?”
“那現在呢?”
“現在我隻想掐死你!”
鄧明禮凶狠地說完,轉身就往樓道裏走,“我快餓死了!給你十五分鍾時間馬上給我做點吃的!”
傅涼州呆了0。01秒,立刻雀躍著奔了過去,摟著鄧明禮的脖子,咯咯傻笑。
可是他太矮了,鄧明禮不耐煩被他這麼掛在脖子上,兩個人一陣打鬧,把樓道燈給碰滅了。
一片漆黑中,傅涼州突然說,“老大,你背著我上樓吧。”
鄧明禮很意外,又覺得甜頭不能給太多,說,“滾,自己上去!”
沒想到傅涼州撒起嬌來,八爪魚一樣纏在鄧明禮身上。
“不嘛不嘛!就要你背!求求你了!背我上去嘛!……”
這是除那天之外傅涼州第二次這麼跟他撒嬌,鄧明禮其實滿心都是寵愛,但就是有點拉不下麵子。
正僵持著,忽然傅涼州身子往下一滑,鄧明禮趕忙摟住了,“怎麼了?”
“你再不答應,我就在這打滾!”
黑暗裏,傅涼州看不見鄧明禮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上了。
見鄧明禮還是沒有答應,傅涼州泄氣了,帶著濃濃的鼻音說,“算了,走吧。”
手卻被拉住,隱隱看見鄧明禮蹲下身子。
“還不上來!”
傅涼州歡呼著撲了上去。
和同齡的男孩比起來,傅涼州實在是太瘦太輕了,鄧明禮把他背起來,心裏想的是那排骨樣的身體,暗暗下決心要好好地調養他!
傅涼州乖巧地趴在鄧明禮的背上,頭歪靠著他的頭,嘴唇湊在鄧明禮的後頸上,鄧明禮每邁一步,都會得到一個溫柔的親吻。
“你知道嗎,老大,曾經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快死了,那時你能背著我走完一層樓梯,我就輩子就死而無憾了。”
一時間靜靜的樓道裏隻剩下了急促的呼吸聲。
又過了一會兒,鄧明禮雙手把著傅涼州的腿往上顛了顛,一口氣爬上了五樓。
站在門口,傅涼州有些不好意思。
鄧明禮把他拉了進來,指著冰箱說,“那裏麵有什麼你就給我做什麼吧,快餓死了。”
傅涼州照辦,從冰箱裏找出一些東西就進了廚房。
鄧明禮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挨個換台,節目難看,十分無聊。於是他壞笑著開始折騰傅涼州。
“涼州!涼州!”
傅涼州從廚房跑出來。
“什麼事?”
鄧明禮指指亂七八糟的房間,“一會兒你都給我打掃幹淨了。”
傅涼州答應了。
沒過一會兒,鄧明禮又在叫,“涼州!涼州!”
“又怎麼了?”
“一會兒把衣服洗了。”
“涼州!涼州!”
“嗯?”
“把馬桶刷一遍吧!”
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傅涼州無名火起,“你確定我用刷馬桶的手給你做飯?”
鄧明禮心情大好,“好孩子不說這麼惡心的話。”
“那拜托你少做點惡心的事!”
在鄧明禮的大笑聲中,傅涼州又回到了廚房,鼓搗了一會兒,端出個盤子。
“就剩火腿片和蛋了,隻有做這個三明治。湊合吃吧。”
兩人吃完飯,傅涼州準備洗碗,卻被鄧明禮攔住,“去洗澡。”
傅涼州洗完澡出來,鄧明禮已經脫得隻剩內褲了,往床上一指,“小子,給我脫光光躺好。”
傅涼州臉一紅,但仍聽話地爬上床,脫掉了衣服,蓋上了被子。
不一會兒鄧明禮赤裸裸地從浴室出來,手裏拿著瓶浴液。
他爬上了床,趴在傅涼州的身上,完全把他覆蓋在了身下。
鄧明禮用手撐起身體,好笑地看著臉紅得快滴血眼睛卻還是睜得大大的傅涼州,“剛剛在樓下我就想著今晚怎麼收拾你了!小子!”
“你想怎麼收拾呀?”傅涼州含羞帶怯卻不逃避。
“這麼收拾,”鄧明禮低頭吻上傅涼州的唇,“再這麼收拾,這麼收拾……”跟著話語,熾熱的唇來到傅涼州胸前粉紅的小突起,小巧的肚臍眼……
長夜漫漫,盡是旖旎風光。
第二天兩人睡到日上三竿,鄧明禮硬把傅涼州拖起來去搬東西。
東西很少,揀起來隻有兩個行李箱,鄧明禮拎了出來,對那個不停追問他們關係的傅涼州的胖親戚始終隻有一句話,“佛曰不可說!”
回家時,鄧明禮叫傅涼州在樓底等著,不許他上樓,自己拎著箱子幾乎是跑上樓去,一會兒又飛一般地衝下來。
傅涼州不明所以,“老大,什麼事?”
鄧明禮笑笑,轉過身蹲了下去。
“啊?”
鄧明禮皺眉,不耐煩地說,“愣著幹什麼,還不上來!”
傅涼州輕輕地伏上了那寬闊的肩,眼淚在眼中打轉。
鄧明禮剛背起傅涼州,脖子上便感覺到有水滴滴落。
傅涼州哭了。他把嘴抵在鄧明禮的耳朵上,用極輕極輕地聲音說,“老大,我愛你。”
心動,即是此時。
我也愛你。鄧明禮聽見自己的心在回應。
那不堪回首的一天,他被陸謹言激怒,要給他一點苦頭嚐嚐,卻聽到傅涼州的慘叫。回頭就看見傅涼州被一個光頭壓在身下,衣服都被撕破了,纖細的胳膊和腿在無力地掙紮。那一刻,鄧明禮隻知道腦袋裏有根弦,斷了。
於是他殺了那個光頭。一刀不足以解恨,他捅了無數刀。
當他踢開光頭的屍體抱起全身是血的傅涼州時,心像被扔進了臘月的冰水中,痛、冷地無法呼吸。
所幸他解救的及時,傅涼州沒有被強暴。
每當想到這裏,他都會特別欣慰。
出國後,他有時也會假想,如果是別人,如果被強暴的是陸謹言,他會這麼做嗎?
會,他會。隻是他一定不會置人於死地。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鄧明禮甩開紛亂的思維,開玩笑地對傅涼州說,“你沒誠意!”
“怎麼了?”
“哪有人說‘我愛你’不看著對方的,應該要看著別人的眼睛說才對吧。”
鄧明禮停下腳步,扭頭貼緊傅涼州的臉。
半晌,傅涼州才訥訥地說了個哦字。
寂靜的樓道沉默許久之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涼州,如果你願意,我一輩子都背你上樓。”
“……老大……”
“別叫我老大,叫哥吧。”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