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研不浮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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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黃衫女子坐在屋前的階梯上,夜涼如水。清風拂過,院中海棠搖曳,她在出神。
兩年前她在劇痛中睜開眼,看見的卻是孩童放大的臉。那孩子對她微微一笑,立刻轉頭使勁拉身旁男子衣擺道:“爹爹!我們把她帶回家,笑兒正好缺娘親呢!”
她看著孩童燦爛微笑,心中傷痛突然消逝不少。那時她想,如果就這樣在江湖上消失一輩子也好。孩童身後男子看她一眼,臉上淡淡笑意對孩童頷首:“既然笑兒開口,爹爹隻好強人所難了。”說罷他蹲下身,手指捏住一枚銀針刺她幾處穴道,疼痛暫消。
她狼狽地被人扛上肩膀帶走,途中又昏睡過去。
再醒來,全身骨骼接好,卻不能動彈。玄衣男子坐在她身側,屋內未曾點燈,他的身影同夜色融為一體。在黑暗中她毫不避諱地打量他,盡管看不太清楚,但總覺得莫名安心。良久男子輕笑道:“是否看夠,還滿意嗎?”
“看不清楚,不滿意。”這句話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得自己失態,她咬咬嘴唇斂了眼。
男子再笑。“西域密香,悠遠綿長。”說罷俯身在她鬢邊輕嗅,她卻聞到他身上混合草藥的淡香。她本以為他是大夫,片刻之後又覺不像。
“這是哪裏?”她問他。
“止瀾國附近,一座山穀中。”
“謝謝你救我,不會打擾你們太久。”原來她從蒼離到了止瀾,離西域又遠了些。
哪知柔和男聲響起,話語中滿是戲謔。“沒聽見笑兒說麼,我搶你回來是成親用的。你走了,怎麼成親。”
她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月色下見他如琉璃般眸子閃著狡黠光芒,不知說出話語是否認真。她隻覺得累極了,無力再費心神,不知不覺又睡去。
等她能下床走動已是三日後,他妙手醫術令她內心感歎。偌大院落中遍地海棠,男子和孩童並坐,身前放著一個銀盆。男子將手指伸進去,不知為何有黑色從手指一直蔓延開,十分可怖。但看他麵容,卻是一派雲淡風輕。她心中咯噔一下,知曉他一定是用毒高手。
那孩童一臉躍躍欲試看著銀盆,大聲說道:“臭爹爹,我也要同純玩!你隨便打發青衣師兄,我可沒那麼容易上當~”
她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待看清銀盆中的東西卻變了臉色。那是一條透明長蟲,冰雪一般,身體內部有一道黑色細線,蠕動之時會散發霧氣。那一刻她隻覺得心中震驚陰冷,怔怔看著那對父女。
銀盆中的東西,是冰蠶。
百年不遇,天下至毒。而那男子在用血喂它。
中原竟有這樣的人?!她努力回憶藏書閣中圖書記載,卻如何也想不起來。或許他一直隱居,並非武林中人,因此她才會從未聽說?
喂完冰蠶男子收手,將那段紫黑手臂用紗布包好,而後回身對她微微一笑。“還不知如何稱呼姑娘。”
她定定神走到那兩人身前道:“叫我紅妝。”距離很近,她這才第一次細看他的臉。那是一張太過年輕的臉,而女童已有4、5歲,兩人著實不像父女。
“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他似笑非笑,“滿園花綻原來在等你這位海棠仙子。”
若是平時,鬱紅妝定會覺得男子如此說話輕浮的很,但奇怪的是她卻不覺得他討厭。男子身邊孩童看見鬱紅妝便使勁向她招手。“娘親,過來坐!”
鬱紅妝哭笑不得。
山穀中灌入涼風,黃衫女子回過神來淡淡一笑。那是初見時的光景,不知為何密教的人一直沒有尋來。那時她想離開,卻走不了。而今她不得不離開,卻不想走。
身邊石階上放著一本帖子,其上三個大字:空仙門。風隨意翻開一頁,她看一眼頓住。那是十足漂亮飄逸的字,如行雲流水。上麵寫著: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蒿裏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銅壺滴漏發出細微水聲,鬱紅妝抬起頭看著夜空,手指握著帖子收緊,再收緊。她閉上眼想起那一年,那個紫衣人站在橋上對她微微一笑,茲花滿天。
仿佛過去很多年了,記憶逐漸滄桑起來。
什麼都褪色,他的臉卻清晰地有些固執。
書桌上那些字帖是白澤為她搜羅來,順道告訴她江湖最近消息。最大的一樁莫過於密教和空仙門這兩個八竿子挨不著邊的門派突然勢不兩立,而後密教在江湖上消失了蹤影。西域舊居裏一片荒涼,有傳聞說空仙門曾在那裏大開殺戒。
而最莫名其妙也最旖旎的傳聞說,密教教主愛上司空碧遊,因此才慘遭滅門。
聽聞這些,無數江湖女兒唾棄密教教主的糊塗,大多數人驚異於密教教主竟然喜歡女人,而少部分人留下一聲歎息。
傳聞畢竟是傳聞,可信之處有限,但有一點沒有說錯。那便是,密教教主愛上司空碧遊,而她確是這世上最糊塗之人。想到這裏鬱紅妝不禁冷笑,而那日白澤一臉似笑非笑。“我在夜晚遊覽空仙門的別院,有一樣東西十分有趣,因此拓了下來讓你也欣賞一番。”
他指著寫有挽歌的一頁道:“琴台邊的羊脂白玉上刻著這樣的挽歌,嗬,我第一次知道司空碧遊感情原來如此豐富。”
他的表情是在試探她,她卻直視他麵無表情地道:“你想知道什麼,莫非你認為我會向你訴說關於司空碧遊的美好回憶?嗬,很抱歉,對於那個人的任何事我都沒有興趣。”
白澤就那樣帶著柔和微笑看她,仿佛整個塵世都安靜下來。
仿佛他看透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