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鳥語花香，有黃衫女子在水邊浣衣。遠處的遊魚徘徊一陣，突然受驚似地遊走。水波粼粼，她和自己的倒影對望。
    她們都沒有笑。
    林間出現一個小小身影，她倚在高大樹木邊看了黃衫女子許久，依然不聲不響。黃衫女子微笑卻沒有轉頭，“笑兒，今天我可不會幫你說情。”
    “娘親！”那孩子終於衝過來賴在黃衫女子身上，蹭啊蹭地像隻小貓。“笑兒沒有偷懶，笑兒隻是想多和娘親相處嘛。都怪臭爹爹，什麼都要同笑兒爭，真是煩死人了！”她爭著一雙大眼睛，稚氣的臉上故作老成的表情將黃衫女子逗樂了。
    “鬼精靈。”黃衫女子點點孩童的額頭，“練劍又偷懶。”
    “本想好好練，可是爹爹趁娘親不在就鬼鬼祟祟，八成是想偷學劍法。哼，這個老頑童，想的倒挺美。”孩童得意地聳了聳鼻子，“所以今天不練啦！”
    林間響起輕笑，“頑童的惡名安在我頭上已經夠令人傷心，如今再加一個‘老’字，傷上加傷呐。”這是男子的聲音，令人想起醇香的酒。
    參天古樹旁站著一名玄衣男子，如炬般目光，英氣逼人。黃衫女子浣衣完畢，抱著竹筐向玄衣男子走去。孩童邁著細碎步伐走在一旁，順便對玄衣男子做了個鬼臉。“爹爹，娘親將你的外袍都洗幹淨了，看你臉不臉紅。”
    “還不是你將青衣趕去山上采藥。”
    “哎呀，反正我是為你好啦！師兄又不能在你身邊一輩子，你這老頭不會懂的！”孩童鼓起兩頰瞪了一眼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和黃衫女子對視一眼，不禁淡淡一笑。三人在幽林間漫步，玄衣男子對孩童道：“你紫衣師姐今日回來了，有許多好東西帶給你。”
    “啊，那我們快些走。”
    “急什麼，我已經替你收好了，等你練完劍再拿出來。”
    “臭爹爹，我就知道遇上你沒好事。”
    出了幽林就是座院落，模樣奇特別有一番風情。孩童一把推開門走到院子一角，她從腰間拿出一把短劍，劍柄嵌著一塊冷玉，劍身寒氣逼人。劍隨身動，舞出的招式優美卻淩厲。這樣的劍招仿若渾然天成，絕不是一個七歲孩童能夠展出的。
    黃衫女子將衣服晾好，側眼看見玄衣男子懶懶地靠在柱子上看孩童練劍。她走入屋內，沁涼的石桌上擺滿字帖。隻是這字帖十分奇特，每隔幾頁的字體就全然不同，一眼便知不是同一人所寫。
    她左手握著細狼毫，隨意翻開帖子的一頁，頁首幾個楷體大字：青城長老左佑。黑色墨汁在白紙上劃過，出現的字體同帖子上的一模一樣。字體一樣，字卻不一樣。黃衫女子停筆對比幾眼，翻過一頁稍看，又開始動筆。
    “左佑辦事漂亮，字卻如此不漂亮。”玄衣男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托著下巴品頭論足一番。黃衫女子凝神揮筆，仿若不知道有人在身邊。玄衣男子拿起桌上一本字帖，翻開幾頁一臉似笑非笑。“空仙門凡事講究美，門人的字也十足漂亮。”
    黃衫女子終於停筆看他，右手拿起一張紙遞了過去。
    紅顏一顧天下醉，落花臨水忘春歸。
    玄衣男子看一眼便笑了，“柔情繾綣的名字配上陰邪毒功，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黃衫女子斂了眼，她本想說：表裏不一本就平常，也最能騙得他人鬆懈。但話還未出口，她就想起當年。當年她縱身躍下高崖，落入水中全身骨折。既然命中注定沒有立刻死去，她知道傅南通和袁恒一定會找到她。她順水漂了許久被推向岸邊，腳步聲響起的時候來的卻不是密教之人。
    那是一對風姿卓然的父女。
    黃衫女子回過神來說：“多嘴一句，青衣還小，不適合練這兩門武功。”
    所謂紅顏一顧天下醉，是一門毒功。練功者以冰蠶輔助，最終達到百毒不侵的地步。而落花臨水忘春歸，則是將自己轉變為毒人，以血下蠱。這兩門功夫都損人不利己，練成者必短命。
    玄衣男子“噗哧”一笑，“你怎麼不說，笑兒更小，最不合適。”
    黃衫女子輕聲一歎，避開他的目光半晌才說：“笑兒，卻是你所有弟子中資質最上乘，心性最空靈，也是最合適人選。”
    “好一朵解語花，引來賞花人無數。那最壞的采花大盜，摘下了就不會放手。”玄衣男子看著她，琥珀色眼中淡淡光華，笑的十足邪氣。
    黃衫女子將桌上字帖、紙筆收好，站起身走到窗邊。院中孩童在舞劍，她身邊海棠怒放。黃衫女子表情淡然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開口說道：“可惜解語花期有時盡，采花大盜已經很久不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