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一位老者的聲音在空中盤旋，帶著一絲沙啞，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曲子不錯，隻是吹奏的人配不上它。唉，要是我的兒子沒死，那該有多好。他的驪歌是這世上唯一能讓我感覺愉悅的東西了。”
    鬱紅妝立刻向茅草屋頂望去，仔細才能看見一位老者掩在茅草之下。其他人也發現了他，潮落門道：“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
    老者又開口：“嗬，我在自己的地方，你管的倒挺寬。你這張嘴著實討厭，是該好好管教一下了。”
    此時四周起了大風，一道白色光跡向潮落門所在的地方飛去。躲避不及，潮落門以手遮擋。他的手掌先是慘白的，而後紅色的液體漸漸從手心被穿透的地方彌漫開來。鬱紅妝擋在他身前，側頭示意樹海為潮落門處理傷口。她對老者施禮：“密教鬱紅妝，見過七仙子前輩。”
    老者聽見鬱紅妝的話坐起身來，眯了眯眼：“哦，你也姓鬱？”他思索良久，而後自言自語：“老哥啊老哥，當年你怎麼沒想到這一出。不過。。。”他的臉上應當是笑意，如果麵容的扭曲可以被如此解釋的話：“嗬嗬，江湖越來越有趣了。”
    鬱紅妝道：“前輩，晚輩有一事相問。”
    那老者的目光盯著鬱紅妝，如同凶猛的鷹一般。“要向我提問的人太多，若是每個都回答，恐怕我也沒有命活到今天。不過女娃娃，我倒是十分中意你。不如，你從身邊這些人當中選一個殺死，來換答案。”
    哪知鬱紅妝聽後卻微笑，開口道：“如此，前輩就讓一切都爛在肚子裏好了。”
    老者一怔，隨後哈哈大笑起來，眼中精光四射。“女娃娃，一想到殺死你這樣的人，還真是讓我興奮。”
    鬱紅妝目光沉靜同老者對視：“知曉七仙子身份還沒有立刻死去的人，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個。”
    很多年前鬱從琞說：“如果見到七仙子的那一刻你沒有死去，那麼你還可以活很久。”而三丹嗤笑道：“少在紅妝麵前胡說八道，七仙子可掌管不了陽壽。”
    鬱從琞和三丹對視，而後摸摸鬱紅妝的頭：“紅妝，你記住，他們是九重仙人，幽冥羅刹。但若見到他們，你卻不必害怕。”
    爹爹說的是對的，我從未懷疑。
    老者審視著鬱紅妝，似乎她身上藏著什麼秘密。良久他錯開眼，環視草坪上眾人，眼中突然有什麼泛濫開來，那種過於洶湧的感情不應當出現在七仙子身上。他惡狠狠地道：“少了最該死的那個人。”
    鬱紅妝疑惑地看他一眼，正準備開口，老者卻頹然而倒。南宮重光不明所以，然而其他人卻都變了臉色。鬱紅妝飛身上了屋頂，樹海想要攔住她未果。她站在屋頂看一眼老者，轉身對眾人說：“他死了。”
    七仙子的武功深不可測，就連他一直待在屋頂，直到他開口之前眾人也渾然未覺。然而他的頭卻被釘入一枚透骨釘，使得他瞬間斃命。老者的臉上沒有痛苦表情，可見出手之人速度之快。這樣的高手，世間真的存在？
    鬱紅妝覺得天有些微涼。
    七仙子中一人已死，不知其他六人在何處。究竟是仇殺害了老者，還是因為她想問的問題害了他？嗬，她似乎可以看見一雙翻雲之手。
    她不過想問鬱流溯在何處，十九年前發生了何事。僅此而已。
    涼山附近便是海域，峭壁之上一座閣樓，閱盡海天顏色。鬱紅妝倚在木欄邊，向南望見涼山連綿的山脈。海潮聲音在耳邊作響，隱隱地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唱歌。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音色甜美，但歌聲中有說不出的淒清。
    聽說中原漁家女在暮色時分常在江上泛舟歌唱，但此刻海麵上沒有半點帆影，真是不知歌聲從何處飄來。總不會是海妖罷，鬱紅妝想到，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鬱教主想些什麼，如此愉快。”南宮重光走到她身邊站定，鬱紅妝瞥他一眼，南宮重光有些靦腆地道：“紅妝。”
    鬱紅妝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對南宮重光道：“聽見了麼，有人在歌唱。”
    南宮重光靜立片刻，有些怔忡，而後臉上帶了些古怪表情。“莫非傳說是真的？”他看著鬱紅妝道：“在蒼離民間有一個傳說，不知紅妝有沒有興趣知道。”
    鬱紅妝點頭微笑。“看著公子的表情，我大概猜出些什麼。傳說，往往與開國帝王有關。右護法曾對我說蒼離與羅國公主的故事，不知重光公子是否也想說此？”
    南宮重光欣賞鬱紅妝的聰慧，點頭道：“據說那位公主便是在此葬身大海，此後常常有蒼離人來此祭拜她。雖然曾經羅國與蒼離國的前身黎國是宿敵，但那位公主來到蒼離卻頗受民眾愛戴。蒼離人是真心希望她能同他們的開國帝王共同執掌蒼離國，但她自殺身亡。”
    “在中原，結束自己生命的人無法重入輪回，隻能永遠遊蕩。所以，人們便相信她的魂魄還留在海中，偶爾有人來此祭拜便能聽見她的歌聲？”鬱紅妝道。
    南宮重光輕聲歎息。“傳說正是如此。”
    鬱紅妝看見他臉上的失落，卻噗嗤一笑。“重光公子如此，莫非真的相信這個故事？紅妝以為，男子內心總是更加堅硬，不為私情所絆的。”
    南宮重光的目光突然向司空櫟所在之處飄去，而後對鬱紅妝道：“人生在世，總會情難自禁。紅妝，你會明白的。”
    鬱紅妝此刻卻轉頭望向遠處蔚藍海麵，那種美麗色彩，令人心醉。良久她淡淡道：“說放手便可以放手，公主令我敬佩。然而她的方式在我看來卻錯了。如果死亡才能結束心痛，那麼這不是真正的決然。”
    司空櫟正看向這邊，南宮重光感受到他的視線和他對視。二人相視一笑，南宮重光道：“合奏一曲？”司空櫟微笑，將簫舉到唇邊。
    《碧海蒼穹》縈繞，鬱紅妝看見幾隻白色飛鳥掠過海麵。
    鬱紅妝決定離開中原，臨走之前護送南宮重光回南宮世家。車隊走了數日，在一個暮色時分在客棧前停下準備住店。客棧大門邊站著一名白衣女子，密教眾人看見具是一怔。鬱紅妝走過去握住白衣女子的手：“你回來了。”
    袁恒點頭，深黑瞳仁和鬱紅妝的秋色眸子對視。“我很好，謝謝你。”
    鬱紅妝微笑，她知道什麼都不必多說。袁恒在告訴她，她同傅南通都很好。金童玉女畢竟是金童玉女，雖然誰人都沒有想到他二人還有在一起的可能，但塵世中二人相守，本就與他人無關。
    隻要無愧於自己真心，無愧於他人真心，這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