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的花仿佛不管過去千年還是萬年，都依然開到酴醾。這裏幽靜怡然的如同仙境，鳥鳴翠林間，夾雜著風中花枝搖曳的聲音。
    風牽動鬱紅妝的長發，她抬眼遙望遠處若隱若現的山巒，良久露出淡淡笑容。母親的臉出現在她眼前。記得那是很多年前的韶光歲月，三丹常常坐在大殿的屋頂上望著雲霧繚繞的聖山。鬱紅妝被鬱從琞抱到屋頂，父女倆並不說話，隻是安靜地陪伴三丹。偶爾，鬱從琞會高高地將她舉起來，任高處的風穿透她的魂魄。
    少時的鬱紅妝不會害怕，她在風中咯咯地笑了。她用孩童特有的嗓音說：爹爹，我喜歡風！很喜歡，很喜歡。
    潮洛門伸手摘下一朵血色花朵放在鼻下輕嗅。“花中便有魂魄麼？”
    “壇主，涼山的花不可以隨意碰觸。重光一直認為，這是一個受到詛咒的地方。”南宮重光道。
    潮洛門微微一笑：“重光公子，你還。。。真是古板啊。再這樣下去，小心找不著媳婦。”
    俄日敦塔娜斥道：“潮落門，不得對大公子無禮。”潮落門驚訝地看了俄日敦塔娜一眼，嘴張開仿佛能夠塞入一個雞蛋。卻不想下一刻俄日敦塔娜附在他耳邊道：“你沒發現南宮重光根本用不著娶媳婦？笨蛋。”
    南宮重光再遲鈍，那兩人四道不懷好意的目光他還是懂的。他幹咳一聲作掩飾，司空櫟在一旁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此刻鬱紅妝才回過神來，她偏頭靜靜看著眼前眾人，舒了口氣。
    母親，原來已經過去數十年了呢。我站在你曾來過的土地上，仿佛能夠聽見當初你的聲音。
    不知何人何時為此山命名，我卻感覺不到它的薄涼。我隻覺得，它很美。
    腳踩在落葉上發出聲響，鬱紅妝可以感覺到一道目光，從他們踏上涼山的山徑開始便一直跟隨。她欲開口，俄日敦塔娜卻比她更快。“統統給姑奶奶滾出來，躲在暗處算什麼好漢。”
    隻有山巒間的回聲回答她。
    下一刻，有什麼破風而來，鬱紅妝伸出二指夾住一支小箭。朱紅色的箭過分華麗，不似兵器，倒像是裝飾一般。箭身綁著紙卷，鬱紅妝展開看一眼，目光瞟到末尾的朱紅菱花印記。她將紙條交給俄日敦塔娜，道：“往沒有樹木的地方走。”
    俄日敦塔娜厭惡地將紙條撕的粉碎，道：“你就如此相信他？”
    鬱紅妝回頭對她微微一笑，“我更相信自己。”俄日敦塔娜看見鬱紅妝眼中明亮的光芒，她突然覺得，當年那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真的已經走遠了。
    殺了太多的人，仇家自然不少。像七仙子這樣人，是難以相信他人的。沒有樹木的地方是最理想之處，風吹草動可見一清二楚。
    一片如茵的草地，柔軟的綠色之上有幾間草廬。陽光自上而來，頗有一番歸山林隱的感覺。不會有人想到這裏便是“殺戮不擇人”的七仙子所住之所。草廬之內很幹淨，卻空空如也。
    俄日敦塔娜急躁的性子犯了，橫眉怒對潮落門和樹海。樹海聳肩表示與己無關，潮落門口中叼著一根枯草，道：“大護法，腿腳是自己的，我可控製不了。”
    俄日敦塔娜手一揚，疾風順著潮落門的臉頰而去，一間茅屋的頂棚不見蹤影。樹海搖搖頭，替潮落門捏了把汗。
    司空櫟眯著眼仰望日光，過了許久輕聲一歎，從腰側抽出玉簫。一首驪歌和著微風穿過每個人身邊。
    聽見這支曲子，微微一怔的有三個人。鬱紅妝，潮落門和俄日敦塔娜。
    鬱紅妝瞥一眼俄日敦塔娜，又收回目光。她聽見潮洛門微笑著喃喃道：“果然，驪歌是這世上最能憶起往昔的曲子。”
    當年在密教，鬱紅妝偶爾會聽見驪歌。她循聲走去，看見五師叔倚著挺拔白楊吹奏。驪歌是有一些蒼涼的，但五師叔的眼睛半閉著，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一曲終了，他轉頭對鬱紅妝微微一笑。“小丫頭，練功又偷懶了。”
    她的五師叔，密教的五弟子是三丹的師弟。她曾問三丹，為何五師叔愛吹驪歌？那明明是離別曲。
    仿佛她觸到了一個不能提的問題，三丹微微皺了眉，良久才道：因為他和最重要的人，一直分離。
    鬱紅妝笑五師叔的傻。“他有兩條腿，難道不會去尋找麼？五師叔真麻煩。”
    三丹轉頭對她微笑。“在這世上，有些東西是找不到的。還有一些東西，近在眼前，卻比天涯都遠。”
    鬱紅妝說：我不懂。
    三丹撫了撫她的額發，手指捏捏她的掌心，引得她咯咯笑出聲來。
    有多久沒聽過驪歌了？從五師叔去世之後罷。
    站在一旁的俄日敦塔娜隻怔了一瞬，而後開口道：“停，真是難聽。這樣的曲子，悲悲切切，最令人討厭。”
    司空櫟放下玉簫，看著俄日敦塔娜揚起嘴角。“恐怕不是曲子令你討厭，而是你回想起的記憶令你討厭罷。”
    若是平時，俄日敦塔娜定然會發火。然而她卻突然無比平靜，隻是說：“我沒有。”下一刻人影一閃，消失了蹤影。
    遠處有鳥群在空中盤旋，鬱紅妝望著俄日敦塔娜離去的方向，在心中道：還是沒有放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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