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名之卷-看不見的刀 第二十三章 殺手無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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饅頭和酒很快就買來了。酒隻是尋常的酒,但饅頭卻還是剛剛才出籠的,熱氣騰騰,香氣飄飄。任我殺拚命不讓自己去看、去想,但到最後目光卻還是忍不住落在龍大少手中的饅頭和酒上。
人類有許多弱點,貪婪就是其中之一,饑餓雖不是貪婪的一種,卻是每個人都無法抵抗的。
龍大少微笑道:“你想吃?還是想喝酒?”
任我殺目光呆滯,不言不動。
“我幹脆兩樣都給你,好不好?”龍大少臉上的笑容倏忽消失,變得冷漠而殘酷,把手裏的饅頭狠狠地拋在身後,叉開兩腿,指著胯下,毫無表情地道,“從這裏爬過去,饅頭和酒,就都是你的。”
任我殺臉色已變了,眼神裏露出種悲哀之色。
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摒住了呼吸,氣氛顯得非常嚴肅、緊張。
龍大少本來以為,任我殺是絕不肯忍受這種侮辱的,不料任我殺居然真的就爬了過來,他就像是一條在垂死邊緣拚命掙紮的毒蛇,匍匐爬行,動作笨拙而可笑。
龍大少得意地大笑道:“原來這人不但模樣變了,連性子也變了,為了一些狗才吃的雜食,居然寧願受這胯下之辱。昔日風光無限的殺手,今日淪為本大少階下囚。可憐!可笑!可歎!”
他實在太開心了,仿佛連仇恨都已經忘記,隻是仰首狂笑不止。笑聲突然中斷,隨即響起的是一聲淒厲的慘叫。龍大少彎下了腰,雙手掩著胯下私處,表情仿佛非常痛苦。
他忘記了一句古訓:無牙老虎一樣可以咬死人。任我殺竟用膝蓋在他那要害的地方,用力地頂了一下。
沒有人可以隨意汙辱他,就算死,他也不能拋下尊嚴。他為自己出了一口惡氣,閉上眼睛,等待龍大少那些凶神惡煞的隨從們撲上來,把他揍成一團肉餅。
他很快就聽見了龍大少歇斯底裏的怒喊:“給我打。”
刹那間,雨點般的拳腳就像風雪一樣落在他的身上。任我殺沒有掙紮,他已無力反抗,這一頓重的,揍得他連呻吟的氣力都沒有。他隻覺得,這個本來就不屬於他的世界,已經離他越來越遙遠。
恍惚中,他又聽見了龍大少的聲音:“夠了,都住手,別打死了他。”
他身上又挨了幾下狠的,終於平靜了下來。
任我殺已經變成一個血人,四肢百骸似乎都被拆散,可他並不在乎。他忽然笑了,想起剛才那一幕,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泛起一絲勝利的微笑。
“我不會殺你,因為你現在根本不配讓我動手,你隻是連狗都不如的乞丐。”龍大少殘酷地笑著,把手裏的那樽酒全都灑落在雪地上,冷冷道,“我要你活著,活得比死還痛苦。”
“活得比死還痛苦。”這句話就像一支利劍,狠狠地刺進了任我殺的心髒,他的心在刺痛,在滴血。
龍大少還在大笑著:“我會叫人來盯著你,看著你受盡各種各樣的折磨慢慢地死去,然後再把你大卸八塊,拋到荒野裏去喂狗。”
他再也不看任我殺一眼,驕傲地抬起頭,像一個征戰沙場、凱旋歸來的大將軍,轉身而去。
紛亂的腳步,踩扁了雪地上的饅頭。
舊傷新痛,饑寒交迫,幾乎讓任我殺崩潰。直到已完全聽不到龍大少那瘋狂的笑聲,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已被踩扁、幾乎被雪花淹沒的饅頭,他冷漠的眼神忽然發出一種光芒。饅頭雖髒,但仍能充饑;隻要能充饑,髒一點又有什麼所謂?他已不必在意別人的譏笑,也不必理會別人鄙夷的目光。活著,絕不是可恥的。隻有那些沒有勇氣選擇繼續生存的懦夫,才會認為活著是一種悲哀的痛苦。
此時的他已奄奄一息,但他還是用力地爬過去,隻不過是幾步之遙,但對於他卻仿佛咫尺天涯。誰能想像,他此刻竟有多麼的可憐,又是多麼的淒涼?任我殺也沒有去想,他的雙手顫抖著,牢牢抓住一個饅頭。饅頭已經扁平如一塊燒餅,還沾著雪花,但他毫不介意,也不管有多髒,大口大口地撕咬著,仿佛正在品嚐山珍海味。
他實在太饑餓了,他需要恢複體力。他好不容易才把這個饅頭咽下去,手指才碰到另一個饅頭,忽然就聽見了一種聲音——那是車輪碾碎冰雪的聲音。
任我殺沒有理會,用舌頭舔幹淨黏在手指上的肉屑,抓起第二個饅頭又開始啃食。
聲音戛然而止,馬車在他的麵前突然停住,一股淡淡的幽香從車廂中飄出,飄飛在風雪中。他忽然感到這幽香竟無比熟悉,猛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個人——今生今世,他最不想再見到的女人。他曾經發誓,再也不見這個女人,可是他偏偏就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與她陌路相逢。
歐陽情依然長發如雲,披在肩後,依然一襲青衣,衣袂飄飄,她的臉上依舊係著一麵黑紗,眼睛依舊如秋水般溫柔。她看起來還是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不可方物,美如天仙。
歐陽情依然沒有改變,改變的隻是任我殺。
“你……你是……”歐陽情猛然怔住,她隻覺得這眼神竟似萬分熟悉,卻絕對想不到眼前這個小乞丐就是任我殺。
任我殺呆了呆,突然把臉埋在雪裏,再抬起頭時,血與雪斑斑點點,模糊了他的麵容。
歐陽情輕搖螓首,心裏暗暗歎息:“這人當然不是任我殺,他怎麼可能變成這個樣子?我一定是太想他了,所以才認錯了人。”
任我殺突然大聲地咳嗽起來,嘴裏的饅頭肉屑和著腥紅的血噴了滿地。
歐陽情生起一種惻隱之心,摸出一錠銀子,輕輕遞給任我殺,柔聲道:“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受傷不輕,趕快去找大夫看看。”
在金陵城裏,乞丐被毆打這種事情,幾乎每一天都有可能發生,她早已司空見慣。
她的聲音溫柔甜美,仿佛春風秋雨拂過,那一抹柔情便長留心頭,任我殺似已癡了。
歐陽情猛然嬌軀一震,幾乎摔倒。這人的眼神,這人的目光,她實在太熟悉,太銘心刻骨了,這幾天以來,她每個晚上都夢見過這般的眼神,這般的目光——一抹雲淡風清的憂鬱,一絲似有還無的冷漠,一種不可抑止的哀傷。
“你……是你……是不是你……”她忍不住失聲叫道。
任我殺猛然驚醒,嘶啞著聲音道:“我不認識你。”
“是你,我知道一定是你。你的眼神,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歐陽情大聲道,“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任我殺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一躍而起,大聲道:“我是誰?你又是誰?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是誰?”
歐陽情一眼瞥見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一顆心已沉了下去,直落穀底,哽咽著道:“你的指環……這是我送給你的指環……你為什麼不肯承認?”
任我殺抱著頭,發出一聲淒楚的慘叫,大吼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什麼人都不是……”
他突然轉身,發力狂奔,奔出幾步,忽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接連幾個斤鬥,又掙紮著爬起,繼續狂奔。
歐陽情沒有追,隻是呆立風雪中,芳心仿佛已在這一刹那間被一種痛苦絞碎了,就像是一朵花兒,一片化成千萬片,每一小片又化成千千萬萬片,一如紛飛的花瓣雨……
任我殺蹣跚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風雪飄來的那個方向。她還是沒有追出去,痛苦地緩緩閉上了眼睛,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滑落她的臉頰,濕透了麵紗。
她的倩影,仿佛已在風雪中凝固;她的心,仿佛掉進了千年冰洞。雪花一片一片,片片不斷,落在她的頭發上、肩上、衣襟上,她仿佛已無所覺。衣袂飄飄,她的思緒也已隨風飄去。
他一定就是任我殺,為什麼他自己不肯承認?為什麼,他會變成這個樣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她心裏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卻偏偏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