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被窗外噼噼啪啪的雨聲吵醒，我揉了揉睡的迷糊的眼睛，走去推開窗子，門廊外好似附了一層雨簾一般。
    昨日還好好的，怎麼今天突然就大雨滂沱的？
    反正冰山給我十天，也不急這一日。
    閑著也是閑著，便帶了碧芝一起逛逛園子。這還真成了我穿到這裏之後的一大癖好，正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
    不摸熟了所處的地形，關鍵時刻怎麼能最快速的逃跑呢。。。
    看重自己的小命總是沒有錯的吧。
    在雨中這麼走走看看也有一個時辰了，走得腳也有些酸了，便選了一處閣樓的門廊坐下，碧芝收了油紙傘，恭恭敬敬的垂手立在一旁。
    看著她跟我走了一個多時辰，又要為我撐傘，此時衣衫已經濕了一大片。
    我拉了她道：“碧芝，走了這麼久了，累不累？”
    我原本是好意，不想她忽然跪下驚恐道：“求小姐饒了碧芝，從前是碧芝不懂禮數，碧芝給小。。。”
    我沒有等她說完，就一把她從地上撈起來道：“你這是做什麼，我問你句話罷了。”
    開玩笑，在這種偏僻的地方要是給人看到這麼一幕，還不得去冰山那裏給我扣帽子！
    說好聽點這位是冰山身邊的紅牌丫頭，說難聽點保不齊他們有什麼曖昧關係，萬一惹火了他，日後不給我好臉子看，那不是得不償失。
    碧芝抽抽搭搭道：“碧芝，知道小姐在意碧芝當日對小姐的態度。”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別扭，她這是在賠禮道歉還是在抱怨我？
    我也不說話，隻彎著嘴角瞧著她。
    她又道：“碧芝原先是爺身邊的丫鬟，忽然撥給姑娘，碧芝心裏自然是不受用。當日又不曉得姑娘身份，臉上才會不好看的！”
    聽聽這理由找的有模有樣的，下人竟然敢這麼和主子說話，冰山家的下人還真是調教的好。
    我還是不說話，就光彎著嘴角瞧著她。
    碧芝開始有些不似原先的鎮定，被我看得一時手足無措了起來。
    僵持了一陣之後，我瞧著她臉都有些泛白了才道：“那今日，你來告訴我這些又是為什麼呢？”
    聲音不疾不徐，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碧芝挺了挺身板，雖然是極細小的動作，卻被我看得真真切切。
    她說道：“如今碧芝知道姑娘就是日後的太子妃，碧芝自然要好生伺候。”
    我輕輕的笑了，忽然抬起頭冷了臉道：“你不怕不現在治你一個陰奉陽維之罪！”
    口氣不容置疑，小丫頭來者不善，真以為我不放你在心上還就能給你壓過頭去，倘若誠心與我相處，必不會整日的把自己名字掛在嘴邊，用賤稱是起碼的禮貌吧。
    碧芝一愣，才慌忙俯下身子道：“碧芝，不是。。。”
    我也懶得聽他編理由解釋給我聽，到現在都還碧芝來碧芝去，很明顯不是心悅誠服的樣子，我也懶得同她計較，又一把將她撈起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且先去換了衣裳吧。”
    原本還以為她收斂了，不想竟然是暗地裏和我較上勁了，比原先看著更招人煩，索性打發走了。
    也不等碧芝說話，我背對她道：“快去吧，我也乏了，隨意逛逛我也要回去了！”
    說完便踩著小碎步，挺直了腰杆離去，盡量走得娉娉婷婷。
    過了拐角，我估摸著她看不見我了，才停下來回頭瞧上一瞧。
    心裏泛著嘀咕，這個碧芝也太不識時務了吧，明著不和我衝突，暗裏卻一副誰是主子還不知道的樣子，莫非這裏麵有什麼內情？
    日子過得太閑了，腦子裏總是胡思亂想，我閉上眼驅散這些詭異的想法，想著是走哪裏回去比較好，剛才走的急油紙傘也忘了帶，也罷，就當我體恤下人了。
    繞過門廊，，麵前是接天的大雨，我駐了足，手向外伸出去。
    看似潑辣的春雨，其實柔柔弱弱的，從手上軟軟的流過去，涼涼的，癢癢的。
    不一會，連袖子也有些濕了，我抽回手貼在臉上，涼意一隻傳到心裏去，心境難得的平和。
    雨勢一點也沒有變小的意思，我被困在這座閣樓下，約摸也有大半個時辰了。
    實在無聊的緊，抬手推了門進到閣內。
    天色陰暗，閣內不曾點燭火，我隱隱的有些怕。想來好笑，蘇池舞怕的，如今真的深入我的骨髓了。
    周圍一片清明之後，環顧四周，都是些書齋紙籍。
    牆角是裁好的一落一落的宣紙，一旁散落了幾捆薄長的竹片。
    一時有些好奇，這宣紙竹簽是做什麼的呢？
    繞著幾座書架走了一圈，這房間不大東西也就這麼多，一眼就看盡忒沒意思了。
    於是便打算推門出去，可這門一推開真真是奇了，剛剛外麵分明是門廊，怎麼好好的成了一座小樓梯。
    眼前的是一座紅木扶手的白梨木樓梯，扶手雕著好看的雲紋圖畫，顯得溫婉秀麗，好似女子的繡樓一般。
    我回頭望了望，又抬頭看著小樓盡頭。終究敵不過好奇心，一步步踩著樓板踏上這未知的二層。
    看著是座小梯，其實是螺旋向上，走起來還真是要些功夫的。
    終於眼前豁然開朗，這番景倒是讓我委實怔了一怔。
    滿牆掛著的風箏，有娟秀的彩蝶，有英氣的飛鷹，有飄逸的翡黛，更有貴氣的祥鳳。
    望著滿室的五彩斑斕，不禁歎道：“真真是美啊。”
    那隻彩鳳真的是畫的栩栩如生，身披霞羽，揚起的翅膀掀起一派蓬勃之氣，隻是一雙明眸卻不是流光溢彩，似是流動了淡淡的哀傷一般。
    這是冰山收集的風箏？看不出他還挺纖細，喜歡寫女兒家的東西。
    我走過去，卻不敢碰那彩鳳，生怕驚動了他一般，遠遠的看著，隻是對上那雙眸子心裏一緊，口中輕輕吟道：“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想了想搖搖頭，這本不是一對愛慕渴求的雙眸，太不應景又換一首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我踮起腳尖，湊近鳳凰，甚至聞到了灰塵的氣味。
    那眸子輕輕的訴說著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願意聽，於是她隻能輕輕的埋在心底，日子久了便生了一雙哀傷的眸子。
    “孔雀東南飛，十裏一徘徊！”連帶著我的聲音都幽怨起來。
    我終究忍不住好奇，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剛伸出一根手指，身後一聲低喝：“別動！”
    驚得我一個激靈，連忙收了手指轉過身去，卻對上芨東那張萬年冰山臉。
    我尷尬的笑笑，怎麼亂闖總是會被主人逮到呢？
    “你怎麼上來的？”
    “哈？”他在問我什麼？
    “我問你，你怎麼上來的！”語氣倒不凶悍有的隻是掩飾不住的驚訝。
    我指指門道：“就從那邊樓梯上來的啊！”
    芨東走上前來，顰起眉心又問道：“我不是問你這個，你怎麼找到這裏的？”
    語氣漸漸有些不善，這裏很難找麼，明明推了門就看到樓梯，上來就是這裏啊！
    我也皺了眉頭看著他，他眼睛裏有種說不出的東西，似乎並不是惱怒，卻也夾雜這莫中並非善意的情緒。
    我咬了咬嘴唇，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他亦隻是看著我，眼睛裏交替著兩種詭異的情緒。
    終於我忍不住了，低了頭重重歎口氣道：“好啦，我告訴你，你不要盯著我看了。”
    “我早上沒事就逛到這裏，然後雨下大了，我沒有傘回不去，就進這裏休息一下！”把事情盡可能的簡單複述，原本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芨東笑了，純淨中透著邪氣，憂鬱又帶著幾分天真，彎起的嘴角像新月一般，微微露出一點瓷白的牙。
    他這一笑，我反倒笑不出來了，向後退了一步，問道：“芨東，你怎麼啦，我就是上來隨便看看，什麼也沒有碰哦！”
    聽上去有點不打自招的味道，於是又補了一句：“我真的沒有碰哦！”
    更欲蓋彌彰了，好吧，我放棄了。
    芨東仍是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是除了我第一個來這裏的人！”
    不會有什麼驚天的秘密在這裏吧，我可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聽到的。
    芨東瞧著我一臉戒備，軟軟得開口問道：“你喜歡這隻彩鳳？”
    完全摸不清他想說什麼，見招拆招吧：“嗯，很美呢，是你紮的麼？”
    芨東搖搖頭道：“自然不是！”說著走上前來，輕輕的撫摸著彩鳳，那眼神深情得快要滴出水來。
    看來我哪句“孔雀東南飛，十裏一徘徊”是沒錯的。
    芨東忽然轉頭問道：“你吟得那幾句很特別，是你自己做的吧！”
    我很想一口攔下來，是的就是我做的。但是。。。
    “不是也是娘親教我的！”這個人要是沒有出息，她撒謊都沒有膽子。
    芨東笑笑：“你這麼緊張做什麼，這裏不過都是些風箏罷了！”
    “我哪裏緊張了，不過好奇你哪裏找來這麼多漂亮的風箏！”
    “他們很漂亮麼？”
    “自然咯，放到天上一定像真的一樣呢，說起來我好久沒有放過風箏了，二月風大的日子是最好的了，可惜剛剛過了。”
    芨東隨手拿下來一隻彩蝶道：“喜歡的話可以拿去放！”
    我睜大了眼睛，問道：“真的麼，這麼好看的風箏送給我放？”想了想又推辭道：“還是不要了，弄換了就不好了，這麼漂亮的東西，你能收集到一定不容易，君子不奪人所好！”
    芨東笑道：“說得一套一套的，真的送給你了，這都是我紮的，除了這個。”他指著彩鳳
    我借過風箏，看他眼裏又凝聚了一團霧氣，連忙岔了話題道：“謝謝你喲，那我會請你一起放孔明燈！”
    “那是什麼？”
    “就是可以把祝福寫在上麵，讓你關心的人看到的一種東西，你賞不賞臉啊？”
    芨東抿抿嘴唇道：“好，天晴了，我便去找你！”
    說話間已經午時，我也有些餓了，說道：“中午了誒，一起去吃點東西啊！”
    芨東搖搖頭道：“用過了，你自己去吧！”說著從角落遞給我一把油紙傘，上麵畫著一些畫，隻是沒有展開，我看得並不真切。
    臨下樓，芨東忽然道：“你穿這身很好看！”
    很好看麼，從他家櫃子裏拿的而已，嫩黃的紗罩，淺綠的底衣，一根寬邊湖色的腰帶，隨意的在身前打了個結。
    “謝謝。”說完便揣著滿肚子莫名其妙下樓去了，萬年冰山臉芨東，也是有幸福的彎起嘴角的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