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9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半年了。
艾歐克改變了在窗台上半坐半臥的姿勢,跳下來。他在這裏耐著酷暑,將近看了一個下午。看上去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的麗萃正在教貝爾貝倫、阿黛爾和黛雅蒙騎馬。他苦笑了一下,拉上了窗簾。
這個永遠長不大的精靈。在他的眼裏,她從不看,從不想,也從不去思考他。她隻是燦爛地笑,豁達地對待每個人:阿瑟、柯林斯、菲、萊利、雷朵、佐文,甚至安東和康若。他——艾歐克,有點兒妒忌。希望她的眼裏隻有他,希望她隻對他微笑。他曾想過親口對她說。但千百次他都忍住了。不是嗎?她算他的什麼?也許連朋友都很難談的上吧!她的朋友不是鄧蘭高地上的盜賊們嘛?不是還有一個叫做葛帝斯的家夥嗎?強迫她,占有她的快樂,他不是沒有想過。但那未免太卑劣。他自己都不會看得起他自己的!那他還能做什麼呢?也許避開了地位、金錢、權利他一無所有。既然不能許諾給她永久的快樂和幸福,那就最好什麼也沒有。
但畢竟他還是存著些僥幸的。眼光掃到了桌前那本厚厚的紅絨封麵、扉頁鍍金的書——這是一本史書。從穆亞爾王國開國開始記載到現在的史實:
門多薩是腓克國、皮埃斯金國和桑菲德國的三不管地帶的一個大姓氏。這塊叫穆亞爾的地方是他的天下。有一天,他認為應該建立一個自己的王國了。於是就向三個鄰國分別送去了信函,要求共同協商地盤的舊屬問題。可是三個鄰國不由分說地已“反侵略”的名義挑起了一場戰爭。烽火席卷了四國。門多薩家族的人奮力抵抗,並同時要求用和平的方法來解決。但,沒什麼可以說的,戰爭並沒有停止。整整三年!每個黎明的開始,都伴隨著一次新的毀滅。難道神聖的上帝會忍心看著他的子民們在這個星球上為了無謂的戰爭而殆盡嗎?穆亞爾的人民不愛戰爭。他們每個晨昏都在默默地祈禱:仁慈的救世主啊!請你救救你的子民們吧!
神,終於睜開了他長眠著的慧眼。斯諾,這個有著紅色頭發的神之驕子,帶著一身銳氣和同樣鋒利的劍,如影子一般,伴隨著門多薩和穆亞爾國的人民。他一次次地給穆亞爾的人帶來了生的希望。
八年,整整八年。建國的艱辛與苦楚。斯諾與門多薩家族的人共同分擔。可是在選國君的時候,斯諾帶著他的劍隱匿了。隱匿在鄧蘭高地上——這片國土的邊緣地帶。他說他並不是為名利、地位才那麼做的。於是登基為君王的門多薩封斯諾為護國公,而那把隨他征戰疆場的劍被封為護國劍。
於是,在穆亞爾王國的經文法典上留下了這樣一段話:
斯諾,吾主之驕子。賜予吾生之渴求,遠離殆盡之疾苦。如之名,似飛雪。吾深知飛得那樣高、那樣愜意的汝等,在星際之外找到了吾主許諾已不朽生命靈魂的歸宿——願落下,洗吾等靈魂。
還有,還有的便是那把劍了。
傳說中的劍。是主為了使穆亞爾人不再受戰爭之苦而賜給斯諾的。所謂惠劍斬苦縷,便如是而已了。劍被封後,供在克麗麗堡裏。但在克麗麗堡被攻陷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它的去處。有人說,劍可能還在堡內。可是很快被否定了——有幾個不怕死的人,躲過盜賊們的看守,混進堡去翻了個底朝天,什麼也沒看見;有人說,當年克麗麗堡被攻陷,劍被人搶去占為己有——但也很快被否定了。因為的確沒有人擁有。難道說主收回了劍?相形之下,倒是第一種說法更為可信。不然鄧蘭高地的盜賊們幹嗎還死守著克麗麗堡?難道隻為了他們少主的親人埋在堡內?
艾歐克倒是願意相信第一種。因為傳說中擁有這把劍的人可以做穆亞爾的君王。如果有人擁有,恐怕做國君的現在就不是他父親了。而且,傳說劍一直被鎖在堡內不為人知的地方。而鑰匙——
他低下頭,身上星光紅寶的十字架透著靈氣。一絲不易察覺的光掠過給它增添了一份神秘。他笑了——這是鑰匙——的一半。另一半在麗萃的身上。任何一半都打不開,任何別的東西更打不開。那麼,就是說——劍還在堡內。他幾乎可以肯定。本著那一份未泯的好奇心,他曾經想和麗萃說。但,他的自製力未免好得太過:他又忍住了。不僅是為了劍的安全,不僅是根本不重視王位,也是為了麗萃的自由,快樂和永遠的歡笑——那一切她永遠也不知道。
——嗬!她的一切!他想的好周到!可是麗萃的快樂永久是他的苦楚。放她自由,他的心便終究為之束縛。事物的兩麵性。有時這個至理名言你不得不承認。
地位、金錢、高貴的血統。是的,如果可以,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像她一樣,做個盜賊,陪她過一輩子無拘無束的生活。每天在奔馳、狂歡和懲富濟貧中度過。然而,他不能。麵對現狀他無能為力——想到這個詞他就很不是滋味。國事、家事,批不完的公文,無休止的政治會談。甚至得去接納一個他素不相識的女孩為妻——為了國家的安定——如果媾和是有必要的話。他現在簡直不是為自己活。如果可能,他會盡力祈禱下輩子是別的動物——哪怕一隻鳥也好。隻要活得自由!他何嚐不想與世無爭。隻不過“天地無情獨奈何?”罷了,他這麼想。為別人想,為她想。可她為他這麼想過嗎?他不能要求別人為他做什麼——他動用了特權也不行。那麼他還能要她為他做什麼呢?他的付出或許隻是自己的一相情願罷了。
——自作多情!恩?他又苦笑了一下。
“日安!”房間的門被推開了,阿瑟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可以進來嗎?”
艾歐克點頭,指著椅子讓他坐下。阿瑟一氣灌下安東送上的茶,頭俏皮而又顯得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丹,你知道嗎?”他聳聳肩,臉上帶著永遠也抹不去的迷人微笑。
“什麼?”艾歐克在他身旁坐下。
“伊麗莎來的這半年,我生活得一點規律也沒有了。先前的掛彩不說。後來為她報仇的事查詢文件資料,調集人馬,甚至自己充當間諜。幾星期前,你父親的話差點把我打進地獄——他竟說五年前這事他已解決了!哈!我白忙了一場!耽誤了春天這個談情說愛的好季節。現在又忙為她哥報仇的事。恩……柯林斯和萊利恐怕現在還在努力。剛剛為了管教貝爾,我差點慘死在黛雅蒙的馬蹄下!竟然是阿黛爾和伊麗莎共同教唆她的!我忙了這麼多天,到底忙的什麼呀!”阿瑟抱怨著。最後一句話甚至是抽幹了身上所有力氣叫出來的——他好委屈,好委屈哦!怎麼沒有人來關心他》黛雅蒙這家夥這麼沒良心!
“你來找我發牢騷?你一向都是很樂觀的呀。為人又隨和。所以我才敢煩你幫忙。麗萃她死也不會開口的。”艾歐克盯著一善沒拉窗簾的窗戶。她沒有這個習慣,一向自行解決問題。他在心裏補充著。所以他並沒有告訴她,阿瑟他們暗地裏幫她的事。麗萃不喜歡欠別人的情,他很清楚。“這不象平常的你了,阿瑟。”他說。
“而我要說的,丹,”阿瑟擺出一本正經的麵孔,“你也不象過去的你了!”
“哦?”
“丹,你變了。不象以往那樣。你的心過去一向是平靜而無漣漪的。有寬大的胸襟和極好的自製力,一心為國事著想。”
“現在我也是這樣。我為國事著想,胸襟、自製力還和以前一樣。”他轉過臉來看著阿瑟。
“不,不僅是了。心裏還裝著麗萃。對吧?”
“我有不回答的權利。”他平靜地說,“你就為了問這事兒才來找我?”
這塊楞木頭!阿瑟心裏抱怨著。七情六欲也左右不了他。玩笑看來開不起來了,他隻好說正題。
“是這樣啦!菲和佐文昨天聽馬倌說到和伊麗莎哥哥的死有關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今天就委托柯林斯和萊利去看看能不能問點什麼出來。現在還沒結果,晚餐過後再看看啦。我今天想早睡,來拜托你自己開金口問一下。”
“知道了。雖然忙,要注意身體。如果有批不完的公文,拿來我可以幫忙。”艾歐克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那,我走了。”阿瑟繞過沙發去開門。
“不送了。”
門關上了,屋裏剩下他一個人。
阿瑟說他變了。是了,阿瑟何等敏銳。也許吧!阿瑟的話他不否認。心湖雖平靜,但那是靠無數涓涓跳躍的心靈的情感小溪彙聚的。麗萃是激起他心湖漣漪的一顆小石子。在一瞬的波動之後,便沉在他的心底,成為永恒的記憶了。記憶可以回溯嗎?把它們像珍寶似的再取出擦亮?小石子呢?她的光輝該是與眾不同的吧!是美好的就該珍藏。
他總得為美好的事物做點什麼吧?
——這也許不算借口,他想。
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他也有心中的秘密。阿瑟再聰明,一時也不能悟出他在想什麼。
**********
世界上有兩種愛人的方式都是在沉默中進行的。一種是完完全全的嗬護,另一種是默默無聲的苦追。兩種方式無疑都愛得很累。處在至尊至上的艾歐克占了前一種,他對待麗萃像哥哥關愛妹妹一般。而另一種,便是葛帝斯了。在葛帝斯看來,麗萃永遠是應該被他頂禮膜拜的星星。窮其一生,追上她是幸,不然則是命了。她太好,而他太糟。葛帝斯是知道的。他的紅發的小少主是斯諾家族的唯一繼承者。她有高貴的地位和血統,她應高高在上被人們敬仰。但斯諾大人——麗萃的哥哥在死前交代過:絕不可以讓麗萃靠家族的聲名來度過她的一生。她應該和義盜們在一塊兒。在她未對她的國家作出什麼貢獻之前,她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盜賊。可是,不管怎樣,不管前提是什麼,麗萃她總是在葛帝斯之上的。葛帝斯是個孤兒。他不知道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在遇到義盜之前,他是一頭孤狼,獨自一人浪跡天涯。斯諾大人降伏了他,讓他在義盜中生存下來直到今天。難以回首的過往,不堪再提。
篝火映紅了天,也映紅了天上的月亮——火紅的月亮。麗萃她好嗎?葛帝斯拭著劍,心裏不知問了多少遍。他聽番族的兄妹說過:麗萃有一天來過鄧蘭高地,他們挽留過她,但她拒絕了。葛帝斯沒有深問。麗萃不願回來他又能怎樣?他知道她對燈蘭高地的感情。但仍免不了有一絲擔憂。那顆高傲又單純的心,也許他沒有能耐降伏吧!賭萬分之一的可能與希望,他願意追隨她。即使死也無怨無悔!
**********
阿瑟說過他要早睡的。可是明月快到中天了,他還沒有熄燈。康若立在他的寢室外不敢進去打擾。走廊裏的燈火昏黃,把他的影子投在地毯上,長長的,淡淡的。過道裏的冷風讓他打了個顫。夜的清靜使他提高了警惕。這個時候門口的衛兵最容易偷懶。雖然出狀況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他還是沒有離去。也許什麼時候阿瑟殿下會要杯茶水呢?
遠遠地看見侍女們從貝爾貝倫公主的臥室裏出來,腳步聲斷斷續續地遠去。
“康若,你在外邊嗎?”阿瑟在裏麵輕喚。
“是,殿下。”
“進來。”
康若推門進去。阿瑟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棕色的頭發有些淩亂。
“大家都睡了?”他的聲音有些興奮和頑皮。
“是。”
“那……”阿瑟跳下床,披上晨衣,“我們出去轉轉。”換來的卻是康若的阻攔,“大家都睡了,殿下。明天吧•您這幾天很累,理應多加休息。”
阿瑟挑挑眉,“我不是國君,康若。我有很多自由時間可以安排休息。”他係好腰帶,“拜托你了,康若。假使你不願意同去,就不要聲張。我有約會。”說完,他一溜煙跑了。
第二天早上,康若在貝爾貝倫的臥室裏發現了蜷睡在一起的幾個女孩,阿瑟倒在沙發上睡的正香。原來這幾個人整晚在一起打牌講故事到天明才睡。
在泰德瑪公爵的說教下,阿瑟頭都變大了不知幾倍。天生這種不拘小節的性格與艾歐克的沉穩簡直不能比。他看了一眼吐著舌頭的黛雅蒙,心下想:像這樣待在一塊兒的日子還能有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