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童府門口，江月扶著童暮溪走進去，卻在門口撞倒一個急匆匆出來的人，此人穿著藍色的馬褂，發辮長長的地束在腦後，整個頭低著，形色匆匆。
    “程伯。”一旁的童暮溪開口，男子抬起頭，愣了一下，“二。。。。。。小姐。”江月皺起眉，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濃烈的怪味。
    “江少爺，這是程伯，程伯，這是我爹的客人江月江少爺。”江月不著聲色地將那人打量了一番，朝他一笑。被喚作程伯的男人眼睛一抬，掠過他後，輕輕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離開了。江月朝他離開的轉角處望去，童暮溪開口，“程伯過去是童府的管家，聽我爹說，他來童府已經二十多年了。”
    江月收回目光，和童暮溪進了廳堂。一頓飯吃得很是平靜，童老爺不著痕跡地將目光來回在兩個年輕人身上逗留，頓時泛起笑意，看女兒對江月放鬆下來的戒心，他越發覺得，江月是可以考慮的人選。
    用過午膳，童老爺讓下人帶著童暮溪去上藥，自己則和江家父子坐在廳堂裏麵談天，明著是關心江月，暗著，是在試探他。“江月是在上海讀的書嗎？我聽說，上海可亂的很，那些學堂裏麵的男學生女學生整天就高舉著旗幟在街上造反。。。。。。”
    “伯父此言差矣。”江月緩緩說道，“在上海也是不乏很多思想先進的學生，而且，那裏有許多洋人，也有許多的傳教士，可以說，我在那裏學到了很多，不僅僅是中國的傳統文化，還有許多從外麵廣傳進來的知識。”他邊說著，邊啜了一口茶，雙眼一亮說道，“這是龍井，上好的茶，我在上海讀書的時候很少去茶館喝茶，那時最為想念的，就是湖州老家的龍井。”
    童老爺笑著拍了拍腿，“既然你喜歡，我讓人再去給你送來。”他一揮手，“冬函，給江少爺倒茶！冬函，冬函？”童老爺回身，從屋後麵走出一個白色的人影，卻不是冬函。童老爺朝那人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他放在腿上的手不禁抖動了兩下，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冬函呢？怎麼會是你？”
    當然童老爺的動作自然沒有逃過江月的眼睛，他奇怪地朝那抹白色望去，這童老爺的反應未免太過令人孤疑，這端著茶盤和茶壺的小丫頭，不是春茗，不是冬函這兩位在前廳伺候著的丫頭，能是誰？是誰也不至於讓童老爺瞬間麵色大變吧？等等，隨著這抹白色飄進來的味道是。。。。。。江月和對麵的父親交換了一個眼色。那抹白色漸漸轉過了身，是個臉孔白皙的姑娘，長長的劉海擋在前麵，低垂著頭，一步步走到他麵前。隨著她的走近，那股味道離他更近了，他斷定，在哪裏聞到過。
    “隻要一些就好了，不用倒滿。”
    那姑娘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茶杯，抬起頭來，然後，“呯”地一聲，茶杯落地，而她手中的茶壺裏的水直接倒在了江月身上。江月燙的站起身，混亂之中她一迭連聲地說著“對不起”，要拿抹布替他擦幹淨，“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連倒個茶都不會，好了，你下去吧！”童老爺厲聲開口，嚇住了在場的三個人。那抹白色慌手慌腳地端著盤子走開了，消失在昏暗的轉口處。江月坐下來，內心卻再不能平靜。那個丫頭，他絕對見過，且不說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就光是她那雙眼睛，他也絕不會忘記，更何況，就是昨晚的事情。童家的偏苑，躲在樹叢枝杈後麵的影子，雖然天色太暗，他瞧不見她的臉，但是那是一對不容易讓人忘記的眼睛。
    剛才她要幫他上茶，兩個人的視線一對，他就愣住了，顯然她也愣住了，於是，驚慌失措下打翻了茶杯。他想，她認出他來了，不然怎會如此慌張？她的行為剛好證實了她便是昨天晚上在西苑“鬧鬼”的那個人。這童府，太過奇怪，童老爺的反應，這莫名其妙的丫頭，還有，身上帶著濃重怪味道，怪味。。。。。。對了！剛才在童府門口，碰見的那個男子，身上就是這股味道，他記得他叫程伯。
    “江月，童老爺在問你話呢，江月？江月！”
    江月頓時回過了神，“呃？”
    “你這孩子，想什麼呢？童老爺問你在學堂主修什麼。”“伯父，我是學醫的，中醫西醫都學。隻是回到湖州，學的都沒有用上。”
    “學醫的？”童老爺眼中掠過什麼，隨即恢複平常，“學醫好啊，學醫好。”江月將眼睛不停在童老爺臉上逗留想搜尋些什麼，看這童老爺一副失魂落魄心事重重的模樣，看來，童家光鮮的外表下，有些秘密是不為外人道的。
    “爹，你不覺得這一切太奇怪了嗎？”關上門，江月說出自己的疑惑。
    “月兒，這些與你又有什麼關係呢？管他童府藏著金子銀子，神靈鬼魅，都不是你管得著的。爹隻問你一句，月兒，你對童家的小姐印象如何？”
    江月靠坐在椅上，思緒卻不在這裏，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爹已經決定了，明日寫信到湖州，讓你李伯伯準備聘禮，載在船上，運到童家！咱們要讓童家知道我們江氏父子是有誠意娶他們家的女兒。”父親在說些什麼江月根本就沒有注意，透過那扇窗戶，他眼睛投注在遠處的長廊上麵。長廊上麵，一男一女掩在那處，一個是在童府門外有過一麵之緣的程伯，另一個，一身純白，儼然是。。。。。。
    “爹，童家可能有比童暮溪更有趣的人。”江月收回灼灼的視線，心情忽然大好，“爹，你方才說什麼？”
    江老爺搖了搖頭，“沒什麼。月兒你休息吧，我回房了。”
    長廊的另一頭，程伯將手中的東西遞給白衣衫的女子，“小姐，吃了這貼藥你會舒服一些。過些日子等江家的人走了就好了。”
    “程伯。”一道聲音響起在程伯的身後，頓時兩人都愣住了。
    “沒想到，程伯如此盼望著我和我爹離開童家。”江月靠在柱子邊上，麵帶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