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踏歌而行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55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歌行:
你再這樣我們就分手!別以為就你一個人能說分手,你為我做的那些事你怎麼這麼清楚啊?你是真心為我做的嗎?真心為我做的你怎麼會記得?
你是被爸媽寵大的而我也一樣,你自己好自為之。
斌
2001。6。2”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我心裏真的很好奇,我看了看信封,上麵沒有寄信人的地址,但郵戳是省會和這個城市。他們好像是因為什麼吵架,而且吵的很凶,來回了幾封信還沒有結束,難道是因為吵架分手的嗎?可是最後那封信他們並沒有吵架的意思。
我剛想打開下一封信的時候,突然覺得有雙眼睛在注視著我,我抬頭望去看見了歌行,她站在樓梯口不說話麵無表情地望著我。我一驚,手裏一抖,想這見不得人的事情被人發現了真是無地自容。
她看見我看她,走到我這裏來,收拾了散落在床上的信。輕輕折起來放進了盒子裏。
我坐在邊上莫名地動彈不得,想她會怎麼對我?辭了我?——那簡直是一定的。然後再罵我一頓?這樣最好,我心裏的負罪感也能輕點。
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到了杯葡萄酒,側身問我要不要?我機械式的搖搖頭。她獨自到了一杯。喝了一口,說道:“你很好奇?”
我點點頭,想恩一聲,但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但心裏卻很清醒的說:是的,我好奇,很好奇,你和這個男人,和韓子文,還有很多……
“你好奇什麼?”
我憋了口氣緩緩地說道:“你和那個叫斌的男人後來怎麼樣了?你為什麼還沒有結婚?你和韓教授也很般配怎麼不結婚?……”
她看了看我,笑了笑,我這是想起了一個形容她的詞——冷豔。“我和他分手了,做了他的情人,子文也知道。”她回答了我的問題,很斯巴達。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對這個女人的感情,一開始我甚至是崇拜她的,然後我好奇她,接著我同情她,到現在我竟然敬佩起她來——對一個社會上給予鄙視的第三者說敬佩,顯然是可笑的:“姐姐……”
她很隨意地坐在了沙發上,臉望著窗外,一臉落寞的樣子:“他很愛我,可是我很窮,他留在了那座城市工作,工作不久被頂頭上司看中,然後娶了他的女兒,那時我懷了他的孩子,我流產那天他本來說要陪我的,但是有事,手術後是文哥哥來我這裏的,在那個破舊的租來的房子裏照顧了我一個月,後來我知道他在那天訂婚去了。”我聽見訂婚二字,身體抖了一抖。
她幽幽的聲音,聲音裏有掩飾不了的悲傷。她並不看我,隻是自己說著,帶著些哽咽:“後來我還是找了他,本來我是打算從此和他一刀兩斷的,但我實在太想他了,他看見我的時候還是很心疼的,他說他沒有辦法,沒有辦法選擇,我說沒有關係,我支持你,你選她吧,但我愛你,怎麼辦?”
“這是我第一次問他怎麼辦?他想了想說,‘做我情人吧?’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別的都不在乎。而且,妾比妻要受寵,自古如此。”
我看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上揚,不容否定,心裏酸酸的。
“他是愛我的,我們從小學就認識,到高中的時候開始戀愛,他愛我,真的。”
她一臉的堅定。
“高中的時候,他說一上大學就能帶我回家,但我考的不好,推了,我想不在乎這一時一刻。大學的時候,他說他的父母已經默認我了,我很高興,他說大三的時候就可以訂婚了,結果大三的時候,他開始忙畢業設計,無暇顧及這些,他說工作穩定了,就可以帶我回家了,我還沒找到工作,他就結婚了,新娘不是我。”
“不過沒關係,他的老婆得不到他的心,他愛我,這就足夠了。”
我想說:歌行你好傻。可是說不出口。
“他曾經說我是他的天下,很傻的話,他說輸了我贏了天下又如何?所以我不做他的情人,他結婚又為了什麼呢?對吧?”
我木木地點點頭。
“我們以前是計劃先在一起工作的,然後結婚的。你不懂,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是男人的心變了,我心裏恨恨地說。
“我每個月去省城進一次書,其實是和他見麵,我們不可以見的太多,會對他不利,他老婆一點都不知道。”她說道這裏輕輕笑了出聲來。
怪不得她一直不結婚,我算想明白了,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並一直為他守身如玉。
“我是一個基督徒,但是卻明知是罪還去做,我每天生活在懺悔和痛苦裏,你知道嗎?可是我每個節日都能收到他的禮物,聽見他的聲音就忘卻了一切,我不能沒有他。”
“那麼韓子文呢?他好像很愛你。”
“文哥哥?他愛我,但他愛的比我高尚。他家人和我家人是世交,從小一起長大,是個優秀的哥哥,無論是那方麵。他太優秀,我配不上。”
“愛情裏哪裏有配不配的?隻要相愛就好。”我跟她說,她看著我的樣子告訴我是多麼的天真。
“我的心不在文哥哥那裏。”
“你難道打算就這樣下去嗎?”
“這樣下去又有什麼不好?”她反問我。
我一直以為事情就是這樣,就這樣結束了。之後就和從前一樣了,好像什麼事情沒有發生。店裏客來客往,她依舊有時吹簫,有時給客人表演茶道,她的旗袍總是一套套的換,風姿綽約。
那天已經是春末夏至了,天氣不正常的熱,店裏開著空調,我兩節課後去她那裏,看見韓子文的車知道他來了。
進了門就覺得舒服多了,看見他們倆說著什麼很開心的樣子。過了一會,門口停了幾輛車,下來一些一看就知道是政府的人,一副官派。其中有幾個人還是店裏的老顧客,我知道一個人姓黃,一個人劉。他們一進來,這店裏就立即喧鬧起來。歌行是不喜歡他們的,但也得罪不起,坐在位置上和他們點點頭。
隻聽見那個姓黃的背對著我們和一個男的說:“李先生第一次來這裏,今天遊了那些旅遊景點,得帶你看看我們這裏最特別的書店,最能代表這座城市氣息的書店。”
姐姐起身走近他們,我聽見人群裏有個男聲笑了笑說:“是很有特色。”
我看見姐姐身子抖了抖,那個說話的男人個子一般,但聲音很有磁性,透過人群看見他其實並不帥,卻很有氣質。
姐姐向他們那裏走去隻是腳步越來越慢,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看見那個男人明顯有些震驚。
“歌……行?”那個男人愣愣的說。
難道?難道?
“你們認識?”同行的一個人問。
那個男人立刻很紳士地邊伸出手來邊說道:“這是我的同鄉,好久不見。”
姐姐站在那裏沒有伸手,我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韓子文上前握了握他的手:“好久不見,隨便看看。”
一行人便對這店裏的擺設指指點點好像一副很懂的樣子向那個李先生介紹著店裏的特色。我看見姐姐的身體簌簌的抖著,我走過去想扶她,她一個人走了出去,子文連忙吩咐我照看店裏,然後跟著出去了。
這一行人象征性地買了幾本書,那個李先生出去的時候拿了一張櫃台上的名片。
第二天去店裏的時候,隻有韓子文在照看著店。
第三天去的時候她穿著一襲白色的連衣裙,坐在那裏吹簫,如泣如訴。她披著到腰際的直發,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隻關注她手下的弦。即使穿著便裝她還是顯得與眾不同。想起那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的詩。
傍晚的時候韓子文來了,這幾天他來的格外的勤,帶了些點心過來。這時候姐姐的手機響了,她和正在擺著點心的韓子文抱歉的笑了笑。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笑了。
她接了電話顯然一副吃驚的樣子,輕輕問道:“你是誰?”
韓子文抬頭看看她,不知道要不要走近一副猶豫的樣子。
“是我……記得……什麼?……你說什麼?……啊!!!”接著店裏僅剩的那幾個人都被她嚇了一跳,姐姐猛地摔了手機,一把揪住自己的頭發,啊啊直叫,然後放聲大哭,韓子文一把扶起蹲在地上的她,邊摟著她邊對我說趕緊打烊,顧客也很識趣地走了,我趕緊關門,站在一邊不知所措。
姐姐還是蹲在地上放聲地哭,韓子文蹲下去摟著她的肩膀輕聲說道:“怎麼了?歌行怎麼了?別怕好嗎?別怕,有我在有我在。”她還是在哭,簌簌發抖。韓子文拿起她扔掉的手機,看了剛剛的號碼,他也撥了過去,我不知道他聽見了什麼然後勃然大怒:“你他媽再打個電話來試試!”然後掛了電話,難以想象看起來如此文質彬彬的人生氣起來也會如此嚇人。
我走的時候,姐姐還是在哭。我想是不是那個男人打電話來,說了些什麼刺激了她?可是又是說了什麼她才會如此失常?我忐忑地過了一夜。
第二天去的時候店已經關了,我敲了半天的門也沒有人開,旁邊的店家也說不知道。我站在門口想了很久,越想越糟,會不會她一時想不開……然後我就趕緊回了學校,找到韓子文的研究室,門也是關著的,我問了別的老師,說他今天沒有來,我找了他的手機號。撥了過去,響了好久才有人接,聲音很沙啞地說:“喂?”
“教授,是我,你知道……”
“我在西關路的醫院,你能過來嗎?”
我的腦子在那麼一霎那是空白的,朋友之間常常和對方開玩笑說對方是從西關路醫院出來的——那是本城最著名的精神病醫院。我打車過去,找到他說的地方,他蹲在門邊,整個走廊都空空的,不時聽見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笑聲或者叫聲。
我看見韓子文他一夜間好像老了很多,他看見我時直起了身,我走到他麵前,他給了我這個月的工資,盡管這個月還沒有結束。
“她在哪?”他的眼眶裏明顯晃了晃,我隨著他的眼神往邊上的門裏望去,我看見姐姐披著頭發坐在那裏,還是穿著那天的白色連衣裙,抱著膝蓋,一動不動,不哭不鬧,不笑不怒。我吃驚地看著他,我希望他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他又蹲了下去,這次索性坐在了地上。“姐姐她怎麼會這樣?”我見他不說話又繼續問:“姐姐的那個男人是不是?”
他吃驚地側過臉來問我:“她告訴你了?”
我把那天她跟我說的那些話告訴了他,我說完的時候看見他的眼淚一滴滴地滴下來,然後趕緊抹幹了眼淚。
“她一直都沒有忘記,一直都沒有忘記!”他說著低下頭去,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她活在了她自己編的世界裏,一直這樣,其實我就該知道。”
我遞過去一張麵紙,他接過去沒有擦,隻是攥在手裏:“那天來的那個姓李的,就是她愛到現在的男人。”這和我的猜測一樣。
“她不是那個男人的情人,她想去見他,但是她不能見他,他也不會見歌行,我想他愛過歌行,但是愛了多少,我不知道,我想連歌行自己也許都不知道。他答應過歌行很多事情,給了很多許諾,但是一件也沒有做到,他答應給歌行的禮物歌行從來也沒有收到過,他答應給歌行的未來根本也隻是泡影,他最後一次答應歌行陪她去醫院他也食言了,有些時候我很想揍他。”他抹了抹臉,“抱歉,我有點亂,哦,不,很亂。”
“打我記事起,我就覺得歌行是要陪我度過一生的人,可是她愛的不是我,我勉強不來,很久以後,我也想通了,共度一生的人,不一定是夫妻。她開書店,我就在書店旁邊的大學教書,她如果去旅行,我就做她的司機,她需要照顧,需要保護,她受了太多的傷害。”
是啊,共度一生的人,也不一定是愛人。
“那次手術後,我照顧了她整整一個月,那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你不知道,她從前都不會看我一眼,無論我有多麼優秀,她能讓我為她做點事,我就會很滿足。我希望她需要我,不管扮演什麼角色。”
“她身體恢複了以後,我們關係近了很多,她答應我從此忘記他,可是她開了家書店,取名叫‘木子’的時候,我知道她還是不能忘記他。我一直隻是覺得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她會慢慢忘記的,直到有一天,我才發現事情有多麼的嚴重。”
我凝神聽著。
“我發現每個節日她都會收到一份禮物,我起先沒有注意,偶然一次發現那是本地寄來的東西,字體很熟悉,我是見過那個男人的字的,我以為那個男人回心轉意了,竟然無意之中發現她的抽屜裏有一疊疊寫滿字的紙,後來才知道那是她在模仿他的字跡,給自己寄禮物。我問過心理醫生,醫生說她在為自己構造一個世界,很大原因是因為從前他給的承諾都沒有實現過,她對他的愛產生懷疑,但卻不願意麵對現實,於是自己給自己做那些他沒有實現的事情。”
我回想起我見過的那個包裹的紙,那個有點繞的“好”字,應該是木子。
“你注意過那張屏風的一麵有她的寫真嗎?模仿四大美女拍的照片?”
我點點頭。
“我曾問過她為什麼要在昭君的名字後麵印章?她說因為昭君是原配。我知道她還在幻想。我阻止過,但無濟於事,我想隻要我守著她,也不會出什麼事情。”
“姐姐是因為見到了那個男人而瘋的嗎?”
他搖了搖頭:“那天他們偶然遇見,的確給她很大的衝擊,她後來都神誌不清,覺得是他和老婆離婚了來明媒正娶她。”
“那她是因為?”
“那個電話。”他恨恨地說,“那個男人打了電話給她,將她的夢她一直構建的世界打碎了。”
“他說了什麼絕情的話了嗎?”
他並不回答我的問題:“那天你走了以後,歌行一直哭,哭到沒力氣了還是在流眼淚,沒有眼淚了也還在抽泣,稍微換過來點又接著哭,我恨自己不能讓她愛上我。我就摟著她,想她總有不哭的時候,結果她突然間止住了哭聲,摔了琴,拿出這些年她自己給自己寄的東西摔的摔,踩的踩,把屏風上那幅模仿昭君拍的照片給撕了。我看她情緒失控,連忙找醫生,醫生給她注射了鎮定劑後,讓我將她轉到這裏。”
“能治好嗎?”
他搖了搖頭:“醫生說,如果病人又哭又鬧,有失常的行為,治愈的可能性還是很大,最怕這樣不哭部鬧什麼表情都沒有的病人。醫生讓我去問問那個男人說了些什麼。”
“他說了什麼?”
“我軟硬兼施的情況下他才說了實話。他說他和她說了一句;‘歌行,我很想你,去看看你好嗎?’”
“為什麼會因為這句話失常?”
韓子文搖了搖頭:“我也覺得很意外。你並不知道,他們在戀愛的時候,那個男人常常說要去看她,可總是食言,歌行等了一回又一回。那次手術後,他曾經約歌行見麵,對歌行說他很想她,想看看她。但是被我阻止了。”
我點點頭,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心情,我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後來也常常去看姐姐,她還是那樣,不和別人說話。冷冷的坐著或躺著,我帶給她的書她也不看。韓子文也辭了職,經營起那家書店。
等我在這個城市站穩了腳跟,再去看歌行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醫生說她被人接回去了。我去過那家書店,已經易主,老板是個精明人,賣許多考研考公務員高考的輔導書,生意比從前的時候還要火。我向她打聽過姐姐和韓子文的事情。她是這麼和我說的——
“你問那對夫妻啊?是男主人賣給我的,也沒賣多少錢。不過這兩個人真是般配,那女的跟個小龍女似的不食人間煙火,從頭到尾就沒表情,我以為她不高興呢,哪知她對她老公也這樣,不過她老公對她倒是嗬護備至。這兩人一副要遠離塵囂的樣子,搞不好是去歸隱了,電視劇上不是常有嗎?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有女子,踏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