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周遭蔓延著一股淡淡的茉莉香，錦畫覺得後頸像是灌滿了鉛，又重又酸，她用手輕輕摸了摸脖子，打開了沉重的眼皮。
    “林姑娘，你可醒了。”身旁傳來柔柔淡淡的聲音，像是三月的春風，令人渾身舒爽。林錦畫睜開的眼在適應了光線後才看清麵前人的樣子。
    兩彎柳眉，一雙秋瞳，精致小巧的鼻子，淡紅如水的雙唇，嘴角綻放的微笑令她麵容神采飛揚起來，竟把林錦畫給看呆了。
    女子被林錦畫盯著，臉頰飛上兩朵紅雲，又輕輕喚了聲：“林姑娘。”
    林錦畫回神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看到女子背後的紅漆桌旁坐著一名頭發花白眼神犀利的老者，登時一個激靈完全清醒了。也忽然想到了昏倒前貌似自己是在青樓之中。她急忙查看了自己周身，發覺一切安好時大大鬆了一口氣，方細細看向那名老者。美貌女子卻撲哧一聲笑了。
    “林姑娘，無恙了，是莊主把你救出來了。”
    “悅容，你先下去吧。”老者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態。
    “是，莊主。”女子恭敬地納了個萬福，腳步輕盈地踏出房間，還順帶合上了那扇鏤空雕花的朱漆房門。
    林錦畫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她眨了幾下眼，正想發問，老者卻出聲了。
    “林姑娘，林止煙可是你妹子？”
    林錦畫一聽，心裏頭忽的像是爬出了一窩螞蟻，鬧的心口一陣發癢，她一掀被子下得床去，急急忙忙要往門外走去。也不知道止煙逃出了沒有，要是又被得香苑給抓回去就麻煩了。
    “且慢。”老者喊道。因為喊得急了，帶來一陣輕微的咳嗽。林錦畫赤腳站在房門前，停下了腳步。她遲疑了下，幫老者倒了一杯茶。
    “老先生，錦畫多謝你相救之恩，如今舍妹吉凶未測，錦畫想現在趕過去找一下。”錦畫麵色著急。
    老者笑了笑：“你妹子確實又被抓回去了。但是……”錦畫的臉白了白。
    “但是老朽的人暫時也救了你妹妹。”
    錦畫一聽，麵色緩和了些：“謝老先生相救。那老先生，我可否見下我妹妹？”
    老者搖了搖頭，又輕輕咳嗽了聲，雙眼的淩厲減了幾分：“林姑娘，你放心，你妹妹如今十分安全。隻是，你不應該奇怪麼，為何老朽與你非親非故，卻要救你。”
    林錦畫一滯，的確奇怪，而且非常奇怪，她當然不會關心那名恩客最後怎麼了，從方才醒來到現在，她隻是覺得心中奇異，隻是還來不及發問罷了。如今老者先提這個問題了，林錦畫稍一遲疑，便問道：“那請問老先生是要錦畫做什麼事嗎？”
    老者一聽，笑了。他摸上自己花白的胡須，眼神中淩厲的光早已退得七七八八。
    “林姑娘果然聰慧。”
    林錦畫隻是淡然一笑。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不會掉下免費的餡餅。她隻是覺得，隻要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事，能遇上這種事，也隻能算做有那麼點幸運吧。
    “老先生，你就說吧。隻要是錦畫能做到的，一定盡力而為。隻是，錦畫如今身無分文，也沒什麼其他能力，不知道能幫上老先生的什麼忙。”
    老者摸著胡須又是一笑。
    “林姑娘。老朽希望你嫁與老朽的孫子。”老者笑著扔出一個炸彈。林錦畫當場呆若木雞。這嫁人可不是鬧著玩的。更何況奇了個怪了，看這房間的擺設，不是大富也是大貴之家，和自己以前在丞相府應該差不了多少，這樣的人家的少爺，不是應該婚配家世良好、家教優秀的大家閨秀麼？雖說她自己丞相家出來的，家教不會差到哪裏去，但是畢竟是罪臣之女，麵子上如何也說不過去。
    “老先生……我沒聽錯吧？”林錦畫問道。
    老者含笑點了點頭。
    林錦畫將腳掩在白色長裙下，眉頭皺得要打結。
    “老先生，你就別笑話我了。錦畫乃是罪臣之女，看老先生家邸，孫少爺也應該婚配家世良好的女子才對。”錦畫低了低頭，忽的又抬起頭來：“老先生，你莫不是打趣我吧？”
    老者哈哈一笑：“老朽一把年紀了，怎會與你這女娃開玩笑。”
    “可是錦畫實在不明白，為何老先生你要我嫁給孫少爺呢？”
    老者摸胡須，仿佛若有所思。
    “林姑娘莫非覺得丞相府家教不行？”
    “丞相爹爹從小便給我們請西席，即便說不上最好，但錦畫也絕不會丟丞相府臉麵便是了。”林錦畫急忙說道。說完忽的心中一陣暗淡。丞相府已經不見了，自己這廂還如此維護丞相府作何用。
    老者答道：“我白府家大業大，並不需要女方的什麼家世背景，既然丞相府家教良好，林姑娘也算是合適人選。”
    “可是為何是我？”林錦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具體原因恕老朽無可奉告。隻是，隻要林姑娘答應下嫁，那麼白府便會安排好舍妹的一切。”
    “那麼不答應呢？”林錦畫試探地問。即便從小就知道，天德王朝的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真要嫁給一個自己一點都不了解的人，就像跳進一個無底黑洞中，摸不著方向。
    “嗬嗬。若不答應，那林姑娘隻需立即交還白府替舍妹贖身用的一百黃金即可。”老者笑的一臉無害。
    “一百黃金？！”錦畫一愣。這也太多了吧。這明顯是被得香苑的莫娘子敲詐了。
    “那我分期付款可好？就是每月還給你一些。”錦畫商量道。
    老者搖了搖頭，“不行。”
    “那老先生你給我三天時間，我去籌錢來，行不？”
    老者搖頭。
    錦畫急了，這分明是一定要她嫁了啊。
    老者見林錦畫一臉苦惱，笑了笑：“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錦畫急忙問道。
    “另一個辦法便是，做我孫子的貼身侍女三年。隻要三年到期了，你便可攜你妹妹離開白府。還有……”
    “還有什麼？”
    “若是你能有辦法讓他主動要求娶你，那麼即便三年之期未到，你也可離開。”
    錦畫皺眉，“老先生，你真奇怪。若是他主動要求娶我了，那我走了豈不是傷了你孫子寶貝的心？”
    “這你就不用管了。林姑娘，可否答應？”
    “那我妹妹呢？”錦畫問道。
    老者笑道：“會讓你見到的，隻是，你能保證在你履行約定期間，不會擅自帶她逃跑嗎？”
    林錦畫心中一驚，她正在做著這個打算，竟然被看出來了。她訕訕地笑了笑：“我答應。”
    老者憨憨一笑，站起身，門外聽到動靜，輕輕開了門。老者雙手後負，跨向門外。林錦畫上前一步，幾日來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
    “老先生。謝謝你。”
    老者一愣，隨即淡笑了下，和悅容一起隱入了夜色中。
    林錦畫看向院中那枚皎潔的明月，心中原先手足無措的不安漸漸消散了。即便這隻是一個交易，但生性樂觀的錦畫卻覺得這其實是一種幸運。哪怕在曆經了家破人亡之後，她內心中些許的積極卻依舊支撐著她對以後日子的期望。兩世為人，她珍惜了每一段時間。她為世間每一個小小的恩惠感到欣慰，她斂著眉，喃喃道：“丞相爹爹，你看，錦畫遇到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