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兩相厭 第02說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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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錦畫再度醒來時,已是夜半子時。她睜了睜眼,瞧見自己睡在一青木帳幔的雕花大床上。床邊兩束下垂的青色流蘇因為自己的一點點動靜輕輕擺動,房中散著一股淡淡的丁香的香味,空氣中流動的安靜不像是現實。
林錦畫恍然以為自己又重生了,那丞相爹爹、那翠綠的玉牌,還有西市滿地的鮮血,仿佛和自己的腦中的回憶隔了一層紗,想起來除了心口處撕裂般的痛,腦海卻是一片迷茫。她渾渾噩噩地起身,瞧見房門開了,進來一名紫袍的男子。
白皙的膚色,密而俊逸的眉,溫和沉靜的眼,挺直的鼻梁,厚薄剛好的嘴唇,那麵上溫和的笑容猶如一陣暖風,輕柔地吹進了林錦畫的心房。
“你是林四小姐吧?這可是你的?”紫袍男子輕聲問道,手上拿著那塊免死玉牌。
林錦畫看到那塊玉牌,全家被斬了的現實才真實而殘酷的直麵而來,她拿過那塊玉牌,將它狠狠朝外扔去,男子卻飛身一閃,輕巧地接住了。
“你可知,這塊玉牌是救你性命的。”男子淡淡說道,一雙眼擔憂地看向林錦畫。
林錦畫淚水滾滾下落,說道:“我當然知道它是能救命的。如果不是我送晚了,如果我早點拿來的話,爹爹他們,爹爹他們就不會死了。”
她捂住臉:“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
男子遞上一塊帕子道:“非也,這玉牌隻能救一人性命而已。”
林錦畫聞言一怔,“你騙人。這是先皇所賜,為何隻能救一人?”
男子輕笑著搖了搖頭,“免死已是無上的權利,自然隻是賜予一人的。如何能救得了全部?”
林錦畫默然不語,想到了爹爹給她玉牌的那日清晨,麵上疲憊而沉痛,看著她離去的眼仿佛生了根一般,不願移開。原來爹爹知道,這玉牌隻能救一人,所以選了自己讓自己趕緊離開嗎?
林錦畫忽覺得心口一陣絞痛,她緊緊抓著胸口的衣襟,感覺呼吸困難。爹爹肯定是想了一夜,思忖了一夜,才從五個兄弟姐妹中挑中了她嗎?想到爹爹要舍棄其他親人的感受,林錦畫又是一陣絞痛,痛得俯下身去,痛得淚水滾滾滑落卻忘了轉換表情。她兩隻手抓著胸襟,嘶啞的哭聲終於溢出了喉間。哭聲一陣接著一陣,像被拽緊了呼吸一般不能順暢地出聲。紫袍男子見狀,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林錦畫雙手拽住了男子的衣襟,在他懷中盡情哭泣。將失去至親,隻餘自己的悲涼和痛苦毫不遮掩地盡情宣泄了出來,直到哭得累了,哭得沒氣了,竟沉沉睡去。宛如一個孩童一般。
紫袍男子將玉牌放在林錦畫枕邊,思慮了會,擔心她醒了將它打碎了,便又收進了懷中,隨即輕輕掩上門,出了房。
門外早已候著一位青衣男子,筆直而恭敬地立著,仿佛與天地間融為了一體。
“王爺,當初上奏章提議滅除林家勢力的人果然是弦親王。”
“辛苦了,毅輝。明日回府。”
紫袍男子便是天德王朝的越親王龍則天,天性溫和,平易近人,行事多低調。龍則天回頭望了眼林錦畫的房間,向前走去。
“毅輝,順便把這客棧包了,免得其他人打擾到林四小姐。”
“是,王爺。”喚作毅輝的青衣男子轉過身應道。
林錦畫嗎?龍則天暗自思忖。丞相府被抄前一天,丞相林子敬曾送去給他一封信函,讓他幫忙照顧林錦畫。
林子敬,你是因為什麼選了林錦畫而放棄能傳香火的兒子呢?
龍則天大跨步走進另一間廂房,依舊疑惑不已。
第二日清晨,林錦畫醒了。大哭之後的她顯得異常沉默和疲憊。仿佛身心都被碾骨揉碎了一番,唯獨那眸中的清亮與堅強令龍則天稍稍驚訝。
“林四小姐。你當真不隨本王去?”龍則天再度問道。他要求林錦畫隨他去他府上住,好方便照顧她。卻被林錦畫一口拒絕。
“謝王爺,王爺救了錦畫,錦畫已經感激不盡了,怎好再麻煩王爺。”林錦畫的話語不容得商量。
龍則天也明白,她應該是對皇家起了厭惡之心了。於是歎了一口氣,朝毅輝示意了下,拿出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放在林錦畫麵前。
“這銀子,你留著用。還有這玉佩。”龍則天從腰帶上解下一枚圓形玉佩遞給林錦畫,“若遇到什麼困難,可拿著這枚玉佩去越親王府找我。”
林錦畫遲疑地抬起頭,看到龍則天溫和的眉眼,淡然而略帶擔憂的笑容,收下了玉佩,卻拒絕了錢袋。
“錦畫會自己謀生的。王爺無需擔憂。”林錦畫斂著眉說道。
龍則天一愣,這女子還挺倔強的。他遲疑了下,最終離去了。錢袋還是回到了毅輝手上。
林錦畫出了客棧,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走著又走到了西市。龍則天曾告訴她,丞相府人的遺體已經被他斂了入葬,埋在城南的慶山坡上。有棺木有石碑。
林錦畫掉轉方向,想著要去那墳前坐上一會。她在南大街上遊走,靈魂仿佛是被抽空了般,身周遭的一切都聽聞不到。
路過得香苑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卻闖入了她耳中。她停下腳步,往得香苑內一看,隻見幾名大漢拉著一名粉絲衣裳淩亂的女子,那女子死命想掙脫,頭上挽著的發髻也斜到一邊,青絲淩亂地撲在肩上。嘴中囔囔著:“我不接!我不接!我要去找我爹爹,放開我!”
林錦畫將近空白的思緒忽的被全部拉了回來,一陣陣驚顫順著四肢到達心髒。她衝進得香苑,大力將那兩名大漢推到一邊,雙手抓著那女子的肩膀,顫聲問道:“止煙……止煙是你嗎?”
粉衣女子正欲掙脫,聽到了聲音,不敢相信地抬起頭,忽的緊緊抱住了林錦畫。
“四姐!四姐!爹爹他們都死了,他們還要我接客!四姐,救我,救我!”林止煙顫抖的身體仿佛風雨中的花朵,不能停止。
林錦畫也顧不得林止煙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隻是激動地抱著她,失而複得的心緒令她欣喜莫名。
幾個大漢卻將她們倆給一把扯開了。
林止煙驚叫一聲,已被一名大漢打昏在地。林錦畫大怒,閃身上前便將大漢推到了一邊,護在林止煙身前。
“你們要幹嘛?!她是我妹妹,你們憑什麼讓她接客?”
“呦呦,她可是我真金白銀買來的。我讓她接客她便得接客!”老鴇莫娘子一身紅色衣衫,一步三扭,橫眉倒豎地嗔道。
“你胡說!她怎麼會是你買來的?”林錦畫高聲質問。
“我自然是從別人手裏買來的。你若要帶她走,拿錢來。”老鴇手一伸。
林錦畫氣,隻好搜搜身,發覺除了龍則天給她的那枚玉佩以外,連一文錢都沒有。此時的她有點後悔沒有拿龍則天的錢了。
她拿出玉佩,揚起手。老鴇卻擺擺手,“一塊玉佩就想把她贖了麼?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來人。帶走。”大漢上來要去拉地上的林止煙。林錦畫急了,擋在林止煙麵前道:“當家的,我現在就去拿錢來贖。很快就回來!你不能讓我妹妹接客。”
老鴇聞言,遲疑了下道:“也可。日落前你若還不回來的話,你妹妹就由著我處置了。”
林錦畫連忙點頭,看了眼地上的林止煙,咬了咬牙,朝北街的越親王府顛足奔去。
林錦畫在人群中狂奔,好幾次踩了衣裙摔倒在地,爬起來繼續跑。也顧不得衣裳上沾了塵,手上磕破了皮。
路過一家招財酒館時,奔跑中的林錦畫卻與從酒館中跌跌撞撞衝出來的白衣男子撞上了。
林錦畫被撞得摔倒在地,手肘觸地,磕青了。白衣男子一身酒氣倒在她身邊。林錦畫一心想著救止煙,便起身就要繼續跑,手腕卻被那男子抓住了。
她掙脫了幾次掙脫不開,男子站起身來,林錦畫才發現這白衣男子竟然是那日搶他玉牌的可惡人。他嘴角有傷,想是被人打了所致。但豐神俊朗的氣質卻絲毫沒被減淡,然而在林錦畫看來,他無疑是世上最為可恨的人。
此時,酒館中衝出幾名打手,還有一名老板娘。
林錦畫此時很心急,她將滿腔怒火壓下,隻是一個勁地想掙脫出手。那滿身酒氣的白衣男子卻對著那老板娘說:“她就是來替我付酒錢的。
“哈?”林錦畫覺得莫名其妙,她道:“你別聽他胡說,我根本不認識他!”
老板娘哪那麼多話,直接上來搜林錦畫的身,將那塊龍則天留給她的玉佩給收了去。那老板娘麵上一喜,將玉佩收進懷中,打了個眼神,那些打手便跟著她進屋了。
林錦畫著急了,那可是要去救小妹的信物。她將白衣男子一把推開,上前去追老板娘,“把玉佩還給我!我根本不認識他。”
老板娘顧自走了,那些打手攔在林錦畫麵前,仿佛一座厚重的山,將她隔得出不了氣。她又氣又急,想著時間緊迫,回身給了白衣男子一個響亮的耳光,一雙眼拚命忍住即將掉下的淚,滿是怒火地瞪著他,接著朝著越親王府趕去。
“你敢打我?!”白衣男子攔在林錦畫麵前,雙眸通紅,染上了幾分怒氣。
林錦畫怒道:“我不隻打你,我更想殺了你!”
白衣男子甩手給了林錦畫一個巴掌:“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林錦畫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她怒道:“我管你是誰!你讓開!”
林錦畫狠狠將白衣男子推開。瘋一般地跑到了越親王府,卻被門口的侍衛攔了下來。
“那個侍衛大哥,我找越親王有事,有急事,求求你幫忙通傳一聲!”林錦畫上氣不接下氣地求道。
侍衛看她一眼,冷冷道:“王爺還未回府。即便回府了,他也不是你隨便能見的。”
“不是,王爺認識我的。我真的找他有急事!”
“說了王爺還未回府!”
林錦畫無奈,隻好抱膝坐在了越親王府的大門前,等了半天見不到龍則天,眼看日頭西斜,她隻好又心急如焚地往得香苑趕。